他进而想道,“北面该不会已有讨伐江南之心?此番不过是先礼后兵?”
袁常棣说道:“那又何必如此麻烦,直接起兵便是,这事依我看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如今新皇登基,朝廷初定,他们八成是顾不上江南,想要求个安稳罢了。”
林朔一想也是这个理,脑筋转过来了之后笑道:“我等早在汴京城之时就知康王怯弱,如今一见果然如此,他既然送信过来,我等也得好好回给他才是。”
*
董平自割据一方,自然不想只占领这么小块地方,趁着金军南下,与大宋交战,他自顺势往东走,从燕京一路经香河、蓟县、玉田,之后便是营平滦三州,将这一片的地方都划到自己囊中,又顺势往南,过了白沟占领雄州,霸州,莫州,本还想一举攻下河间府,却被陈文昭制止。
“河间府往南就是永静军,再往南走百里就是大名府了,如今新皇登基,我等既不愿与朝廷扯上许多干系,还是莫要打搅,自在这一片地方安乐过活吧。”
陈太守相劝,董平自然听在心里,不过他所图谋不光这燕山一地,按照他所想,这地方太靠北了,荒凉得很,如果有机会还是要往南走一走才好,那大名府就十分不错。
正好听说朝廷有意南迁,等他们走了,他自拿下整个河北!
不过还没等他谋划夺取河北一事,营平滦三州却又出了动静。
金军自打南侵,已打定了主意要吞并山西河北,不光董平嫌燕京一地靠北,金人想要黄河以北,何尝不是此意?可如今两战未成,此二地没割到手不说,到此二地的门户却被人夺去了!
那营平滦三州被董平占领,他们从中京南下走哪条道?怎么就几个月的功夫,这路让人堵死了?这姓董的怎么如此做事!
金国皇帝完颜吴乞买大怒,呵斥群臣。
粘罕在其中,顶着旁人似有似无看他的眼神,内心同样压抑着怒火。上回金军两路南下,攻打汴京城,虽此战大捷,夺回许多战利品,但他围城之后已向皇帝打了包票,必将赵氏灭族,以待大金此后南侵,将整个南国之地都吞进肚中。
可没想到的是,那姓赵的竟然还有一个儿子流落在外!在他们把宗室全都劫掠回金国之后,姓赵的新皇帝竟然又登基了!
新皇帝登基的那天,吴乞买发了好一通火,他此前已经去信汴京,废赵异姓,如今这般,将他大金皇帝的脸面置于何处?
遂将大宋太上皇又往北移了几十里。
如今又有燕山王夺取营平滦三州一事,新仇旧恨夹杂,粘罕再不能容忍,自向皇帝请命,秋收之后带领大军南下,势要夺回三州,灭掉宋朝!
第274章金军三度
当初金军二度包围汴京城,太上皇一行人被粘罕掳走,一路北行,送到金中京之后,便一直停留在此。
被掳皇室宗亲共千人余,期间随行之人越来越少,不少女眷被金人夺走,男子被卖了为奴。太上皇昔日身为一国之君,如今却成阶下之囚,金人残暴非常,个中耻辱只他内心知晓。是以赵佶心情抑郁,无心饮食,蔡鞗偶得一本《春秋》,送给太上解闷。
赵佶从前不喜此书,只因春秋之中有许多弑君弑父的典故,可如今在北地被囚,寂静折磨人也,便也看起此书来。这一番再看《春秋》,真让他读出些家国兴衰,君主言行的道理来,赵佶叹道:“我该早看此书。”
是以今日皇子来请安后,他不光像往常一样和几个幼子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又和他们讲了讲《春秋》,再一起作了几首诗。
赵楷说道:“金丞相又有新赏赐送到。”
赵佶拿了单子一观,见有新鲜饮食,便给小辈和身边人共品,而后拿出纸笔来写谢表。不过因前几日看了《春秋》,他心中颇有些想法,写谢表之时便多写了几句。
“某尝闻古之华夏与北疆,相与为盟,未尝以利刃相向,致对方于绝境者。唐太宗西征高昌,既定其地,旋即与突厥携手,共御北疆之敌,是以唐朝倾覆之后,突厥犹念旧情,奋起而战,欲为唐室雪耻;冒顿单于围困汉高祖于白登山,然念及天下黎庶,终释高祖归汉,此后,高祖岁岁奉币于匈奴,及匈奴内乱,汉朝亦未忘旧谊,遣兵援救其皇室。
君王护邻国而固己身,此为千古之佳范,后世当效法之。丞相岂不欲受兴灭继绝之名,享岁币玉帛之好,保国活民,为万世法耶?”
谢表乘于上,却并没送到粘罕手中,而是由他手下耶律余暏保存。
耶律余暏打开谢表一看,颇为惊讶,“这回怎么写了这么多?”遂十分欣喜,把这份谢表收集在小册中,与同僚说道:“但愿赵氏每回都多多写些!”以供他大金收藏之用。
这赵氏别看当皇帝不太行,写字儿极好看的,没见这小册连陛下也爱看!这册子以后可得传下去,给后代人也看看!
耶律余暏欣赏一番,引为上上佳作,而后又绞尽脑汁,想下回该给南人些什么赏赐,好叫赵氏接着写谢表,或者作两首诗也是好的。忽然想到赵氏四月曾斋戒先祖,自备祭台祭拜,当时他手下上前询问,赵氏说那日乃是神宗皇帝忌日,因此祭拜。
耶律余睹问身边人道:“你可知那赵氏母亲是谁?哪日死的?”
身边人挠挠脑袋,出去询问一番,回来说道:“其母钦慈皇后,六月二八忌日。”
“唉呀,就快六月了!”耶律余睹又翻开小册,眼看着精美字迹华丽纷繁,想到其中马上又能多一篇长文,心中大慰。又过几日,自去粘罕处请给大宋太上皇赏赐。
却没料赵佶又送书信一封,此信并不是谢表,而是直接给粘罕。
粘罕便叫人念了,其上除了大篇恭敬之意与自从到了北地之后所受到的苦难之外,所说无非是一事:赵佶不再想着复国,却很想念家乡,愿以平民之身,带着妻子,回到南方守祖宗坟墓以终老,望丞相体恤其中辛苦,好言相劝皇帝,为某美言几句。
粘罕把信放下,说道:“以后什么赏赐一事你自做主,不必再过问我。不过他们不能在中京了,赵家又有新皇帝在大名府登基,皇帝大怒,他一行人不日即将北迁,或去上京。”
耶律余暏听了这消息,派人和赵楷通了气。
赵楷回到住处,满面通红,见了父亲,把房屋门窗都关紧,回头一看,只见父亲和蔡鞗二人也十分激动。
赵佶小声说道:“你可知有何喜?”
赵楷声音颤抖,“我已知了,父亲如何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