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师主张,其他人自要附和,纷纷劝皇帝道:“那董平既有反心,再叫他镇守边疆,岂不是割肉饲狼,倒叫他反咬己身?”
“陛下,此乃危急存亡之秋,岂可姑息养奸?臣等恳请陛下早作决断,将董平押回京师,严加审讯,以正国法!”
“包庇叛逆,狼子野心!董平如今虽只镇守河北,然其羽翼渐丰,若再等上一年半载,恐其势力愈发强大,到时候未必还能听从朝堂号令。陛下,机不可失,我们既然抓住他的把柄,便师出有名,直接捉了他回京,听候陛下发落!陛下宜早决断!”
赵桓被劝着,也觉得是这个道理,便一回生二回熟,又写了封手书,叫太师找了人,一同发往雄州,赐死董平,捉拿郭药师。
可信已发出,董平若是身死,边防却难。赵桓与二府大臣商议许久,诸公集思广益,最终想出几个法子来。
此次朝廷力保三镇,与金人发生冲突,金军很有可能再次南下;可如今宋军指挥却并不统一,这是用兵大忌,因此李纲提议可在北方边境建立藩镇,叫藩镇负责征兵征粮,并承诺世袭,保家卫国。
此法虽得用,却甚险,不光有违祖宗之法,也让赵桓心惊胆战。建立藩镇,有朝一日若是藩镇割据自立,脱离大宋,他如何能承担这样的罪名?死后如何见列祖列宗?
是以赵桓虽没拒绝,却也没赞同。
众臣也知新皇谨慎,并无魄力,遂说起别的法子,一是王荆公之时,大宋有些地方实行保甲,后来虽废除了,可如今非常时期,也可重新引用此法,叫百姓守卫家园;二是养马当务之急,只因金军马军强悍,大宋若是没有与之匹敌的马军,很容易被一冲击败。
赵桓采取了这两种方案,吩咐太师叫人去办。
而后朝中又有建议免除北方战乱地的租税;往山西河北引进商贩,叫民间自行解决粮草,修复城池的,均被新皇采纳。
赵桓议事一整天过后,疲累不堪,他自从当了皇帝,确实没有一天快乐,可国难当头,他身为天子,也是无可奈何。
朱皇后与大皇子谌在后宫等待皇帝,赵桓见到自己孩儿天真模样,心头微松,用完饭过后考教了功课,等到大皇子离去,赵桓看着朱皇后叹气说道:“谌儿当为太子,只是我近来政事繁忙,把这事忘记了,明日我便告知太师,召立太子。”
第254章董平斩使
靖康元年,赵桓继位,迁大皇子谌为昭庆军节度使、大宁郡王,进封检校少傅、宁国军节度使。靖康二年六月,诏立大皇子谌为皇太子。
皇家立了太子,国朝有望,自是安稳人心。
然而比立太子这消息更早一步到河北的,是皇帝赐死董平的圣旨。
董平勃然大怒,当天便斩了送信人,自己派人到燕山府给郭将军送信,叫郭药师封锁燕京,自己把九帝姬请出来,叫人送她回汴京城。
九帝姬还不知发生了什么,被人送上马车才知是怎么回事,又赶紧叫人返回董都尉府中。
崇德帝姬刚进府就见朝廷派来的大臣和十几个侍卫都被斩杀,大惊失色,董平冷眼看她,厌恶说道:“你还回来作甚?你兄不顾君臣情分,要我自刎于此,我董平在这苦寒之地守土数年,自认没半点对不起他!我与你夫妻几载,如今饶了你性命,对你也是仁至义尽,速速归去!”
崇德帝姬遭逢大变,心中慌乱,只想着驸马要反,她就这样回去,到了那大皇子桓跟前,又有什么好日子过。
可面前驸马又这样对她不假辞色,叫人十分伤心,她慌乱道:“人说出嫁从夫,我已是你董家的人了,又有孩儿一个,如何就这样叫我回去!”
她看驸马只是冷眼相看,并未言语,又接着说道:“皇帝不是我胞兄,郓王才是!你如今如此决绝,也忘了我兄长,忘了我母亲王娘娘吗!”
董平这下也无法硬叫帝姬回归了,想了想也是这么回事,他虽为驸马,可是崇德帝姬嫁给他了,按理也是他家人,遂又叫人带着帝姬回到院里,再不提此事。
董都尉剑斩朝廷官员,实为叛变,此乃大逆不道之举,雄州太守怎能纵容反贼?府尹陈文昭闻讯当即下令封锁雄州城,遣府兵前往白沟驻守,以阻董平北上之路。
董平在北方已待了几年,哪里怕他个小小太守?站在府衙前面破口大骂,“本该第一个斩了你这雄州太守,以示反心!念在在东平府同府共事之情,暂且饶你一命,你却不知好歹!你还忠心于宋皇室?可笑至极!宋皇室哪曾真正待你厚恩?将你贬至这荒芜之地,连你徒弟都惨遭杀害!如今他尸身怕是早已运至京城了!你还为国守忠,是叫他死不瞑目吗!”
陈文昭原本还不为所动,听了他说到后面有些怔愣,董平还在叫骂,他却听不见什么了一般,扭头问身边的通判官,“你可听见他说什么了?”
张通判知吾着说道:“他,他说的是楚国公在江南身死一事,这事我昨天听人提起,还未告知大尹……”
张通判看着府尹脸色,见他一向沉稳之人如今满面茫然,心下不忍。陈泽左右跟在大人身边,听闻此事也是十分惊异,说道:“这事是谁和你说的?可有凭证?潘大人为何身死?”
张通判就把自己接到的京城旧友的来信拿出来,陈文昭从头看到尾,看到“楚国公”三字之时,微微发愣。
府衙门外董平还在叫骂,张通判说道:“大人,咱们如今要如何是好?我看董都尉这是一心要反,咱们雄州就在北地,一旦事有不好,如何独善其身?”
陈泽见大人失魂落魄,知他是听了徒弟身死的消息,心中难过,但他还是得说道:“大人,咱们得想个法子,夫人和衙内还在东京呢!”
陈文昭没听他人说话,只是僵在原地,看了那书信许久,不发一言,默默回了后衙屋里。
张通判和陈泽对视一眼,陈泽说道:“我去劝劝大尹,你且先支撑一二。”说完跟着大人到了后堂。
后衙偏房里,陈文昭坐在土炕上,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那书信被他放到炕桌上,垂下一角,屋里不见光,让人看不清模样。
陈泽走进屋中,到了大人跟前,才看见陈大人有眼泪滴落。他乍然听说此事,心里也十分惊异,总不能相信这是真的,如今看了大人落泪,心里也似被人揪紧一样,种种悲痛化作长长一声叹息。
陈文昭流着眼泪,哑着嗓子说道:“白发人送黑发人,我心里之痛说不出十之一二,命运弄人……”
陈泽看大人无声的哭,上前劝慰,“大人保重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