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府一众奴仆与门外看热闹的百姓皆对梁蕴品随性之举感到惊讶,对陆家少爷“妖孽祸夫”之论更加笃定,却没人敢吱声,只得默默腹诽。
唯有一心见怪不怪,催着众人赶紧出发,又寻了个机会贴到伴轿而行的阿生身侧,同他不合时宜地嬉闹起来。
秋风飒爽,汴都城里里外外却端得一副热火朝天。
沿街相望的人挤得水泄不通,迎亲的仪仗将锣鼓击出了过年的气势,一百二十抬嫁妆跟在送嫁的队伍身后,在天门大街徐徐铺开一幅喜庆的画卷。
红妆百里,浩浩荡荡,汴都许久未有过如此气派的迎亲,直叫那眼高于顶的京城人士瞠目结舌,被那一抬又一抬檀木箱子晃得眼花缭乱。
陆宛乘于马上,挺拔的腰身被梁蕴品的怀抱紧紧包裹,叫他莫名安心,但百姓直勾勾的目光似有万钧重量,穿过红盖头落到他脸上,叫他的颊边无端升起两坨红云。
他想起与梁蕴品同乘一骑前往舒志巷的情景,当日,襄州百姓也是这么夹道而观,梁蕴品还不知他的身份,却如今日一般紧紧贴着他的后背,给他无形的依靠与支撑。
他笑了笑,又忆起梁蕴品离开襄州回汴都的前一晚,二人同床夜话,梁蕴品怕伤着他,整夜侧着身子委顿在外侧,给他留出了好大一片安憩的位置。
“大人当真要娶我?莫不是为了还我的情……”
“不是。你别胡思乱想。”
“可我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值得大人惦记的……”
“你整个人,整颗心,都值得我惦记。”
“可我家到底配不上梁府,丞相大人和夫人会不会……”
“别多想,此事交给我,你安心养伤,等伤好后专心筹备我们的大婚即可。”
……
时移世易,一切苦难与心酸恍如旧梦,却叫陆宛心中不甚踏实,他深觉幸福来得太过轻易,他德不配位,实在心虚。
梁蕴品似乎对陆宛的情绪愈加敏感,即便怀中人盖着红盖头,他亦能准确分辨出那一闪而过的波动心绪。
他揣起陆宛的手,放在缰绳上一并握着,倾身附在他耳侧,“往后这样同骑出行的日子还有许多,你若不高兴如此张扬,我便再备一匹马。”
陆宛眸子一睁,顿时有些心急,否认道,“没有,没有不高兴。这样便很好……”
梁蕴品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
“其实前些日子我大可同父母说明,叫他们将八抬大轿换成宝马一匹。”梁蕴品语气微微上挑,“只是我亦有私心,想让你与我同乘一骑,也想让全汴都的人都亲眼目睹——你是我的。”
陆宛被梁蕴品的情话勾得心神一震,不知所措地偏了偏头。
沉顿片刻,他倏忽一笑,打趣道,“两月未见,大人怎地越发孩子气了。”
“我只是个平平无奇的男子,又不是什么和璧隋珠,”陆宛吁出一口长气,“即便叫旁人看去了,也只会一笑而过,总不会心生羡慕。”
“呵,那是他们没有眼光。”
梁蕴品不置可否,紧了紧陆宛的手,“所以,能否告诉我,你方才为何出了神?”
陆宛没料到梁蕴品如此敏锐,顿了顿才道,“我只是觉得,眼下拥有的一切不太真实了,仿佛空中楼阁,一转身便消散了。”
“……”
该觉得不真实的人,应该是我。
梁蕴品听着陆宛的话有些唏嘘,一时间竟忘了回应。
他曾以为会孤家寡人一辈子,没想到误打误撞破了仇家设下的死局,还娶到了毕生所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