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山人的影像随声出现在所有人眼前,眯起眼睛凝视岳听溪,又扫了眼她与道侣相牵的手。
这白玉飞舟虽不是用她本体锻造得来,但驱动核心是一块源自她的青玉,不管到了此界哪里,她都能感知到。
她自顾自走向休息舱,用不着再多说一个字,岳听溪便站起身。
“老祖宗定会气恼,我去同她讲就好。”她说话时,特地向其余人眼神示意了一下。
秦溯流心领神会,岳听溪离开后,她便负责与蔺风轻一起跟盟友们详细解释。
“你打算回到过去?”
封了休息舱入口,青玉山人的声音沉下来,满含怒意,“你可知自己如今还在执棋者的棋盘上行走?!”
“世界意识留下了这个烂摊子,自己跑去拯救另一个世界!祂若不给你神明的力量与权柄也就罢了,你们各回各家,无论以后有什么灾厄,哪怕是妖祸,也再无世界意识的干涉,再破破烂烂、再肮脏的世界,又不是真不能生存了!”
“可是现在呢?”她的目光将岳听溪从上到下打量一遍,“我不知道祂到底用什么手段哄骗你继任了世界意识,但无论是谁,一旦拥有了这份力量,就必定会想要实现自己埋葬心底最深的愿望!”
“你经历过两族对立,更明白天下妖祸起将会是如何混乱的局面,所以你才要回到最初的时期,将妖魔的出现扼杀于萌芽——祂恐怕正是算准了这一点,才会将神明的权柄交予你。”青玉山人的声音微微颤抖,“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我自然明白你做出这样的决定,亦是出于自己的心意。但你可知自己会遭遇什么?”
“改变最初某件事的结果之后,你会不会为了避免连锁事件的出现,在过去的时间里一直逗留下去?万一你的力量在数千年的漫长岁月里耗尽,你当真能够回到我们身边吗?”
“你同秦家的孩子结为道侣,山盟海誓、死生不离,可有想过如果你回不来,那孩子又要在失去你的痛苦中煎熬多久?”青玉山人按捺住抓岳听溪衣领的冲动,只是紧紧攥住她的衣袖,随后一个接着一个念出了溪山所有与她交好的妖族之名。
她没有再说别的话,然而仅仅只是念了大家的名字,岳听溪便知道——她想说,“那我们呢?”
与希声不同,她原本就与这个世界有羁绊相连,有重要的家人、道侣、老友,她并非无根浮萍,而是有家可归、有人惦念。
无论什么时候,溪山都有她的归处。
慎重地思索再三,岳听溪轻声道:“那我若说,我是回去救自己呢?”
在青玉山人困惑的目光下,她终究还是将巴蛇与自己之间的关联一五一十讲清楚。
而后就听青玉山人骂起了世界意识。
骂得很脏。
听着骂声,岳听溪忍不住想,青玉山人恐怕只是希望她一辈子做条无忧无虑的小蛇,风平浪静地修炼,若有看对眼的妖与人,便结为道侣,到了境界说不定还能飞升上界——如果世间妖祸平定久,仙界之门或许还有开启之日。
若飞升不了,那散灵也是归于溪山,若干年后聚灵化妖,仍能在溪山潇潇洒洒。
可她如今身缠太多因果,自己也有不少意难平,不论谁来劝说,她都要回到过去。
念头刚落,她就被青玉山人紧搂在怀。
“无论结局如何,回溪山来,好吗?”青玉山人低喃,“即便你更改的是因果,但有些羁绊一旦存在过,只要不去斩断,就算相遇的时机不同,又或身隔两地,有朝一日仍然能够回到彼此身旁。”
回到溪山,也意味着与溪山再度结下羁绊。
岳听溪不假思索应了声“好”,沉默一阵,道出了早就想呼唤,却一直不好意思道出口的称谓:“娘亲。”
她明显感觉到青玉山人浑身一颤,似乎还很小声地嘟囔了“你又不是从玉石里破壳”,但随后她只觉自己的后颈滴上温热——本该是影像的青玉山人,竟因为这声呼唤直接真身从溪山瞬移了过来。
“你若赶时间,那便不要回山与她们相见了。”
调理好情绪,青玉山人却道,“我回去后,只说你仍有要事在身,暂时还须在人界多做逗留。”
不见,思念便仍然停留在这三年的状态,见了反而如同添一把火,万一当真回不来……
岳听溪也明白这个道理,点头道:“那我做足准备就出发……对了,救世天平似乎还要见见您。”
“我没什么要跟她说的!”一提这名与世界意识关系匪浅的“共犯”,青玉山人的语气顿时暴躁起来,“还是说,她欠骂?”
岳听溪也不知道谢芝想干嘛,但她的确通过血契察觉到了这家伙想回山见青玉山人的心思。
她正思考是否要唤谢芝过来,结果古铜色长发的女人就出现在了自己身旁。
敏锐地意识到二人之间剑拔弩张,岳听溪决定回去陪自家道侣,对谢芝搁下句“不许打起来”,便快步离开了休息舱。
两位大小姐似乎已经跟盟友们分享完情报了,岳听溪返回原位时,只见摘星阁两名长老都在灵笺上做记录,罗烟纱一边喂毕方吃剥好的瓜子,一边发呆,不知在出神想什么。
罗烟纱的确不清楚自己还能跟老友说点什么了。
或者说,以自己的实力对已经成为世界意识的老友说那些话,当真还有意义吗?
她其实准备了好些美味吃食带来,甚至还有冰饮,想要尽自己的力量让苦战归来的友人们惬意地大吃一顿,在路上好好放松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