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法器又在叽里咕噜讲什么谜语呢?
“放心,用不着你说,我也会亲手弄死他。”岳听溪沉声道,“上辈子人界的妖祸、溪山与我的无妄之灾,都是他一手挑起。不管他原本究竟是什么东西,又背负了何种使命,欠下这等滔天血债,我绝对不会放过他!”
知晓她的决心,谢芝不再就此多言,转而提起巴蛇:“你觉得若要夺舍被封印的巴蛇,最难的又是什么?”
“如何将她的意识‘放逐’出去吧。”岳听溪刚才就在思考这个,闻言不假思索地答,“溯流上辈子吞噬了涂山镜澜,却只是压制了她的意识,结果导致自己被悄然影响与蛊惑,并且很难察觉。也算是吸取教训吧,总之我只需要巴蛇的身体,要么剥离她的神魂,要么连同神魂也一起吸收殆尽。”
“嗯,倒是好想法,只不过这两者都不好办啊。”谢芝应着话,停下脚步,“总之,先瞧瞧那妖魔吧。”
岳听溪还没接话,只觉视线一暗,继而很淡的潮气钻入鼻中。
“……这里是山底?”她大致能根据潮气的味道判断出所在位置,愕然看向身旁。
“别看我,喏,看她。”谢芝抬了抬下巴。
岳听溪下意识抬起头。
四周灵力灯骤然亮起,照亮整座封印之地。
她看见了一只硕大的眼睛。
光是一只眼睛,便如同山丘,血红的眼珠就这样出现在她面前。
即便同为蛇类,明白蛇就算死了,妖身也不会闭眼,岳听溪依然被其大小震撼得倒退一步。
“……她如今是什么状态?”察觉到巴蛇身上散发出的灵力,岳听溪定了定神问。
“当年被我亲手打了个半死,被封印之后,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看守者加固封印……哦,你家长辈上任之后,溪山的看守者就再也没换过别的妖,所以大可放心吧,巴蛇仍然半死不活。”谢芝道。
“那为什么不直接打死?”岳听溪不解,“妖魔不是灾厄么?”
“你也见识过秦溯流吞噬的那些神魂蕴藏着多么庞大的力量吧?”谢芝也看向巴蛇,“这些妖魔本来就强大,又吞噬了太多修士,还未来得及全部炼化,便被控制起来。”
“可如此庞大的灵力一旦失去了容器,随着大妖魔的死全部释放出来,连同大妖魔们自身的修为一起,那就不再是‘鲸落’,而是一场灭世灾厄。”
“难以想象的灵力潮会吞噬一切,不分敌我。所以只能通过封印的方式,让它们一点点散到山中灵脉里,以此来回归整个世界的循环。”
说到这,她眯起了眼睛:“当时啊,巴蛇还真意识到了这点,所以在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没法破开我的封印之后,便打算自爆元丹,试图以此来灭尽世间万物,让一切归零,从头开始。”
“后来,是世界意识赶在千钧一发之时干涉,剜走了她的元丹。怎料那厮早已留了后手——元丹之中的小蛇并非只是她的元婴,而是被她注入积年怨气、强行塑成的一个孩子。”
“虽是魔婴,但按照此世的法则,她毕竟算作一个新生命,世界意识无法且不忍抹杀她,也不能直接将她投放回世界,便将她带在身旁,以漫长的岁月净化怨气,让她的神魂得以慢慢变得纯粹而干净。”
“如此一来,到了适当的时机,便可将她投入某座妖山的灵脉,使她得以聚灵而诞。”
伴随旧事的提起,她的视线逐渐移到了岳听溪身上。
“至于为何最后选择了封印巴蛇的溪山……一则是出于因果,二则,八大妖山的看守者里,世界意识最信得过的,唯有数千年如一日痛恨着巴蛇、永不认同其观念的青玉山人。”
岳听溪久久没有接话。
她想起了将只会“嘶嘶”叫着乞食的自己一点点养大的青玉山人。
她记得青玉山人曾说,她刚聚灵而诞那阵子,身子很虚弱,胃口却尤其大,吃了自己大量灵力都还觉得饿。
青玉山人自称当时一边骂骂咧咧泡灵泉,一边继续给她喂灵力,生怕她未能化人便先夭折了。
如此这般养她到能够口吐人言,再是修炼至能够化人,继而渡过元婴大劫,青玉山人起先还将她与婵樱、云软之类的妖一视同仁,后来不晓得从何时起,这位老祖宗私下里真心把她视作女儿对待了。
每逢生辰总会为她备礼,一年一度的生辰送小礼物,十年生辰必有大礼。
有些一看就贵重无比的法器她不愿收,青玉山人表面上没送出手,实则偷偷藏到了那枚储物玉扳指里,她后来闲着无事认真收拾的时候,一件一件发现了。
青玉山人不久前赠她玉扳指时,所谓“方才就为你准备的”之言,恐怕只是怕她再度拒绝。实际上,那枚扳指已经不晓得在青玉山人手上戴了多少年了。
“……青玉山人知晓此事么?”岳听溪喃喃。
——她知道自己辛勤养大、极为重视的女儿,是她最痛恨的巴蛇元丹孕育出的孩子么?
“放心吧,只是因为你已经下定决心要夺舍巴蛇,不论修为还是心境,都已经符合我预设的标准,所以我才要将这些情报告诉你,免得真到了夺舍之时,巴蛇的意识用它们来蛊惑你。”谢芝坦白,“咱们在这里的交谈,也不会被任何人听了去。至于要将这份情报告诉谁,又或者让它就这么烂在记忆里,那是你的事了。”
“我认可的母亲永远只有青玉山人一个。”岳听溪的声音冷下来,“为了一己私欲和执念,为世间带来灾祸的妖魔,永远配不上‘母亲’二字!”
正如秦溯流永远不可能将朔晗花视作孩子,她当然也绝不会将巴蛇视作母亲。
她话音刚落,忽觉站立的地面毫无征兆地剧烈颤动起来。
“哎呀,怎么突然醒了?难道是因为察觉到孩子的厌恶,想要为自己辩解一二?”谢芝一边随口调侃,一边朝那只正凝视自己的血色眼瞳张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