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知道,若我问神,你为何不同我传信,神佛灵巫不会回答我。”
“可我要是千里跋涉到你面前,亲口问你,你会给我答案。”
卯日笑了一下:“少来,要是我故意不回答你呢?”
“那我也知道我的答案了。”
赋长书瞧着人群,丰京富庶,徬晚还有杂技百戏,吹竽鼓瑟、弹琴击筑,斗鸡蹋鞠,气氛热烈,目不暇接。
而汝南崇尚礼乐,规矩森严,往往日落便休息,赋长书若要学习,只能自己挑灯夜读。丑时就起来晨练,先去武氏那里学武,等到了学宫上课时间,赋长书再赶过去,偶尔还要去医馆检查身体,学习简单的医理。
大半年来连轴转,每夜沐浴后躺在床上,他累得合上眼,脑子里却掠过了在湘妃三峡遇到的人。
大多数时候,他被繁重学业压得没空去想卯日。
可一旦想起来,少年就跟凿进了脑子里一般,越发清晰,且入木三分。从头、眉目、鼻梁、唇,到纤细的身量,白如雪的皮肤。
一遍又一遍想起来,如同是画卷,在脑海里印了一幅又一幅,叠在他脸上,压成山。
他摆脱不了,卯日好似一道魂灵萦绕在他身侧。
他躺在床上,黑黝黝的床顶潜藏着卯日的影子。
他起身挑星火,那豆粒大小的火光细细长长地燃烧,憧憧的火焰烧成了卯日的衣摆。
他洗脸、沐浴,水里会掠过卯日的脸庞,少年脸上淌着水,鬓发湿漉漉的,眼尾拘着一层泪光,又轻又柔,可望一眼,就让赋长书绷紧了脊背。
赋长书迷惘困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总觉得需要一个答案,这个问题谁都解答不了,就连拷问自己的内心,也只是沉默,所以他准备从汝南到丰京找卯日。
提前花了一月将途中的手续都办理好,学宫一结束课程,赋长书便翻身上马,去丰京找自己的答案。
神佛解答不了的问题,反省也解答不了的问题,只有卯日能解答。
卯日是他读不懂的难题,也是他答案之书。
这是求神拜佛绝对换不来的回答。
两人到了有居酒馆,卯日将两匹马交给养马人,从引路小厮那接了两杯酒,递给赋长书,和他念叨。
“过有居者,谁不痛饮三大白?”
卯日说完便一干二净,又举起酒杯倒倾过来,展示空掉的杯子,等赋长书喝了那杯酒,又从小厮那接了两串腕系小钹过来,系在手腕上。
他塞到赋长书怀里,领着人往里进:“这是有居用来哄孩童的玩意,我还未成年,他们送我们一人一个。”
赋长书闻言要把腕系小钹取下来:“只有你没成年。”
卯日顺手拨了一下小钹,发出清脆的响声:“来都来的,戴着玩呀。我可付了钱了。”
赋长书顿了顿。
堂中正在举办百戏,设了三排乐队,分别持有笙、箫、横笛、琵琶、大鼓与拍板。六位女舞者身穿彩衣,相对起舞,水袖飘扬。
戏台四周还有投壶、水傀儡、踢弄、口技、杂艺、烟火等,不计其数,眼花缭乱。
卯日报了玉京子名号,直接进了楼上包厢,那间上风楼格外宽敞,会客厅与卧房样样不落。
侍女们捧着山珍海味鱼贯而入,铺满了庭前案桌。
卯日摘了斗篷,抓了一把蘡薁,就坐到美人靠上去。美人靠边摆了一排葳蕤鲜花,都是修剪好、剔除尖刺的时花。
“弟弟,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东西,吃一点,如果不想吃了就过来看百戏。”
赋长书走过去。
卯日从花瓶里拿出一只木槿花,花枝还滴着水,他环视了一圈,觉得楼下吹笙的乐师有意思,于是将木槿花抛了下去。
但那只花晃晃悠悠的,没能落到乐师怀里,反而飘到了楼下的客人头顶。
卯日探头瞧了一眼:“这也能歪?好难投。”
楼下的人摘了花,仰起脸来,瞧见卯日,朗声笑道:“小公子,准头不好!”
卯日:“哥哥,我也是第一次投花,手不准,您见谅。”
楼下传来爽朗笑声,没有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