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这么一路思忖着,一步跨进了慈宁宫。
谁曾想,还没见到自己想见的人,却碰见了自己最不想见的人——
太子燕玄。
严律表面无恙,俯身就对太后和燕玄行了个礼。
若是换做寻常,他这一身箭伤未愈,理应这般礼数可免。
但是今儿,对自己疑心未去的太后没搭腔,就连寻常待人宽容温厚的太子燕玄,也没搭腔。
严律在心头幽幽一转,立即觉察了个大半,当下心头更是愉悦了好几成。
赐座后,太后方才抬起了眼皮子,懒懒地道:“哀家听说,你最近这些时日,来慈宁宫好几回,可哀家琢磨着,也没见到你几次。怎么着,你也不是来瞧哀家的?”
一个“也”字,顿时让严律明白了燕玄来此地的缘由。
但瞧着燕玄这会儿怡然自得摇着金玉折扇的模样,便能猜到,他在等人。
毋庸置疑,他等的,自然是宁瓷了。
想到这一层,严律刚刚愉悦的心情,顿时又跌沉了好几分。
严律对着太后拱手一叹,道:“微臣今儿前来,是来道谢的。首先要道谢的,便是太后娘娘您,若非您的提拔,微臣也不可能拥有尚书一职。”
太后本是在细细品着凉茶,听见这么一句,她那只捏着茶盖儿的手,不由得一顿。
没有回答。
朝堂内外,谁人都知,严律这兵部尚书一职,是他自个儿拿命换来的,跟太后之间连半个铜板儿的关系都没有。
可严律却硬生生地将这美名套在了太后的身上,一时之间,不仅让太后诧异,更是让一旁的太子燕玄,也不由得纳罕了几分。
毕竟,燕玄是知道严律真正的身份和动机的,是以,他只是冷眼观察这个近似妖的臣子,是如何魅惑太后的。
不过,他还是忍不住地问了声:“严大人既然说了个‘首先’,那看来还有‘其次’了?”
严律笑了笑,道:“太子殿下果然明察秋毫。这其次的道谢,自然是要感谢宁瓷公主的。微臣前些日子病着的时候,她曾赏赐了我一些珍贵的药草什么的。”
燕玄忍不住地笑了:“本王还以为,你这‘其次’会说谢本王呢!毕竟,早有听闻,大家都说你圆滑世故,真假难辨,最会做人。”
明明是最直接的讽刺,严律却不以为然地接受了,他坦诚地道:“微臣既然来的是慈宁宫,又是偶尔撞见太子殿下您的,自不可能是来慈宁宫感谢您的。太子殿下,微臣最真诚了。”
燕玄忽而觉得,这不是真诚。
这是前前后后都思虑周全,工于心计,城府极深。
明明是刚刚给他下了套,他竟然能在这样快的转瞬间,见招拆招。
终于,燕玄开始上上下下打量起严律来。
怪不得他能走近太后一党,成为核心,原以为,只是苦肉计罢了。
现在看来……这个严律没那么简单。
他是为了简家报仇才接近太后,成为太后亲信的。
那他……为何要为简家报仇呢?
燕玄摇了摇金玉折扇,徐徐的凉风并不能驱散心头的燥热,心情又阴郁了好几分。
可更让燕玄心情郁结的,却是此时殿外达春来报:“回太子殿下,刚刚奴才去御花园里寻过宁瓷公主了,她说她心情不错,等会儿还要去佛堂抄经,没准抄着抄着,腹中饥饿,她还打算自个儿去一趟御膳房,实在忙得很。她说,她就不陪殿下您闲聊了。”
燕玄手中的金玉折扇一滞,缓缓收拢了起来,面上却不露半分异样,依旧是如先前那般,看上去温和礼让,不带半分情绪变化,就好像他腰间佩戴那么多年的那块巴掌大的龙玉一般。
在严律的眼中,燕玄越是表现得平静,他越觉得燕玄很扎眼。
但是无妨。
达春所言的那一番,又是御花园,又是小佛堂,还说御膳房的,再愚钝的人都能瞧得出,是宁瓷不想见燕玄,所说的一些推脱之言。
念及此,看着燕玄对太后躬身行礼,转而出门的模样,严律的心头更是明媚了几分。
“说罢。”待得燕玄的身影消失在宫门边儿,太后方才抬起了眼皮子瞧严律:“你今儿来哀家这里,绝非道谢这么简单。”
“太后娘娘果然上通神佛,下通魂灵,实在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微臣,真的是什么都瞒不住您。”燕玄不在一旁,严律自然就放得开了,口中的赞美之词,也夸张了几许。
“哼。”太后很受用地白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