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渡无法接受这番说辞。
他手抵眉骨,指节在额间来回地剐蹭着。
罢了。
兴许顾北并不知隐情,便胡言乱语。
可他是知道沈家的底细的,又怎么可能会对沈玉蓁动心?
沈家勾结南疆、通敌叛国的账簿罪证,是他亲自经手看过的。
沈渝率领南疆的军队与他的那一战,亦是他亲身经历过的。
如是种种,便证明他迎娶沈玉蓁的目的,并不单纯。
思忖片刻,萧渡闭了闭眼,撑住圈椅的扶手,缓缓站起身来。
这时,一阵眩晕感涌入脑海。
浓浓的黑雾弥漫在他视野,罩住了他眼前的景象……
天旋地转过后,黑色褪去,他看见了熟悉的一幕——
那是前世,他濒死之前,紫宸殿的情景。从那之后的每日每夜,他都会在梦中看到她。
梦里,她临帖刺绣、对镜描妆的每个场景和动作,都是那么的清晰和真实,就像真的发生在他的眼前一般。
起先,他把这些频繁的梦境,都归结为了连日操劳所致。
但梦境虚虚实实,莫名又怪异,时日渐长,便令他起了疑。
因此,从岷州回到长安以后,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根据梦境的指引,在半月前的三月初七去了趟灵感寺。
也是在那一日,他眼看着梦境成真。
同样的场景,从他的梦里,映入了现实。
烟雨,犊车,灵感寺。可当年的事情,沈家也不曾涉足。
镇北侯为何就不能放过她、放过沈家呢?
沈玉蓁闭了闭眼,默默祈祷着。
还希望阿兄接到她的信以后,能有法子保住沈家。
至于她自己……
逃不过,便逃不过罢。
兴许是她前世造了孽,便有了今生的恶果。
所谓天道轮回,不外如是。
沈玉蓁定了定心神,深深呼吸,往中堂走去。
中堂。
一身戎装的男人清贵俊美,有着和萧渡同样的面容。
可他坐在桌案旁,低头把玩着手中的杯盏,睫羽半掩的眸底,却尽是肃沉狠厉的杀气。
沈玉蓁甫一跨过门槛,便觉察到了那股阴鸷的压迫感。
她抬起头来,在看清屋内的男人时,身子下意识地一软,脚步也跟着踉跄,险些就摔倒在了门口。
好在金珠就站在旁边服侍,见此情状,忙不迭地伸手将她扶住,才令她免于失态。
这样的动静,自然引来了男人的注意。
他轻晃着手中的杯盏,漫不经心地抬首,往她的方向看去。
杵在门前的女子身着宝花缬纹浅绛纱裙,挽交心髻,黛眉似远山,明眸含秋水,如同早春抽芽的一簇桃花,娇俏明丽,却又不失生机勃勃的灵动…
四目相对之时,他紧握茶盏的手倏然发力,指节隐隐发白,青瓷的茶杯之上,忽地破开了几条淡淡的裂痕。
乍然重逢的惊与喜,令他忽略了她眼中的惶惶不安。
还有八彩织金晕繝裙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