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眉眼生的格外好看,笑起来时,更是恣意潇洒,有一种从骨子里淌出来的风流。
一如三年前那般。
只不过那时,她是任人把弄的玩物,是依附于他的菟丝花,身份低贱,微不足道。
如今,她是昭阳公主。
可不论三年前,还是三年后,他都是那个矜贵的镇国公世子,傲然睥睨,仿佛什么都不放在心上。
就像现在,哪怕以下犯上,他仍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仿佛她这几年来的卑怯藏拙,都是一场笑话。
沈玉蓁的眸中,慢慢起了层水雾。
她一点一点地捡起身为公主的傲气,难得对着他摆谱喝道:“萧渡,你放肆!”
但她的声音生来软糯,便是剧烈情绪下的一声怒斥,那也听不出半点威胁。
倒是四下搜寻的金吾卫和官吏,因为这边的动静,窸窸窣窣地靠了过来。
忽明忽暗的火光中,萧渡情绪莫辨,只声音染上微凉夜色,低哑了几分:“若论放肆……三年前,微臣对殿下的所作所为,那才是真正的放肆。”
说着,他松手放开了她,后退半步拉开距离。
萧渡站在月下,挥臂抖落广袖,负手身后,长身而立,转眼间,又变成方才那个凛然疏冷的萧少卿。
他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长久凝视着她。
直到火光渐近,官吏们将要找到这里,他才勾了勾唇角,不紧不慢地问道:“不知殿下,要如何处置微臣?”
很奇怪,明明他就站在一步之遥的地方,可沈玉蓁出神地望着那道颀长身影,却觉得,他们像是被泼墨般的夜色,划开了三年的鸿沟。
琼羽今年二十有四,本也是容颜清丽的小美人儿,可这当儿却因为脸上的疹子,戴着轻纱掩面。不过她胜在身段婀娜,哪怕见不着脸,只一袭杏粉襦裙,那也是弱不胜衣惹人怜惜的。
她虽是奉三娘之令,来给沈玉蓁教些规矩,但实际上,不过就是传授一下这与恩客的相处之道,以免沈玉蓁在服侍时不得要领,惹了贵客不快。
而真正的房中秘术,还是得等沈玉蓁出阁以后,再慢慢传授,不然,这生涩羞怯的第一夜于客人而渡,便也没了趣味。
然,琼羽此行,却不单单是为了教她这些有的没的。
进屋以后,她一边揭下面纱,一边说道:“这两天我都打听清楚了,最有机会在你出阁宴上竞下头筹的,有好几位。一位是长安来的富商,年逾五十,妻妾成群;一位是永宁侯的侄子,荒淫无度……”
还有一位,是她曾经的裙下之臣,一个口口声声说,要为她赎身的县丞之子。
可不论沈玉蓁跟了这其中的哪一位,那她往后的余生,便也只能在这潭沼泽泥泞里挣扎了。
沈玉蓁怔然看着琼羽脸上的疹子,眉间蹙起了一抹愁云。
她牵强地扯了扯嘴角,似在问琼羽,又像是在自问:“琼羽姐姐,你说我们……是不是做错了?还是说,是我太贪心,太不懂得满足了吗?”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想抬手摸一摸琼羽的脸,可将要触及时,却又遽然停住,怜惜又歉疚地僵在了半空。
这么多年来,她不是没有想过认命,可每当这时,便总有一道声音越过遥远模糊的记忆,盘旋萦绕在耳畔:“我们阿蓁啊,可是这天底下,最最尊贵的金枝了,任是谁,都攀折不起的……”
那个声音温柔又充满力量,于是执念又生,慢慢地在她心里扎了根。
让她不肯屈服。
直至今日,那个想要逃离浮梦苑的念头,已然融入了骨血,再不能割舍。
她不知道,这样的妄念,居然还会将置身事外的琼羽拖下浑水。
她的叹息轻如落羽:“都怪我,怪我贪心不足,才害得姐姐变成了现在这般模样。”
琼羽笑着摇摇头,道:“不要担心,我都有分寸的。这些啊,只是看着吓人罢了,其实用不了几天,就能全部消失了……”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再说了,只要能帮到你,这点小事儿,又算得了什么?”
沈玉蓁都明白——
只有当琼羽破相,不能接客、不能示人时,她们才有办法走到下一步。
琼羽无条件对她的这些好,就像是一把炽烈热情的火,将她的心来回炙烤着。
她于心不安,回身在橱柜里寻了瓶药膏,转而交给琼羽,道:“这是三娘给我的玉颜膏,用过以后,不会在身上留下任何疤痕。姐姐的疹子起在脸上,可千万不能疏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