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止上下审视了他一会儿,直到看的他心里又发起毛来,却摆手让程朝停笔,问道:“闻阶此前与羯人素无瓜葛。他背后是否另有其人?”
杨淮英眼神一飘,沉吟了一下才说:“闻侯此后确实再也没过问,但是倒卖的事情一直在做,十几年来更没有少收钱。你如今这样问,我倒是有个猜测。”
阎止踏出大门时天色已蒙蒙亮。苍穹依然暗沉无光,只有天际线上泛起点点的鱼肚白,一抹光亮若隐若现。他仰头对着苍茫天阔,静立了足足半晌,才缓缓地呼出一口浊气,提步走出门去。
他刚走进偏厅,却见林泓在屋里,桌上一盏茶几乎没动,背着手反复踱步,看上去心烦意乱。
阎止十分意外,问道:“你怎么来了?长韫呢?”
“兖州出事了,”林泓急促地说,“谢姑娘……侯爷夫人请的大夫明日进京。章阅霜借队伍送了消息出来。瑞王与珈乌在锁游关起兵作乱,他已密信传至北关请援,另递一消息至京中。傅行州已经到平王府同黎总兵商议了,大概这几日就要出兵——至于这一封信,章阅霜历数了幽州、兖州数年旧案,是他的认罪书。”
阎止接过来边拆边问:“他人在什么地方?”
“没有消息,”林泓沉默了一下,“西北军插在兖州的还有几个探子,说他递过这两封信之后,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阎止皱起眉头,打开那信一目十行匆匆扫过,往袖中一收向他道:“杨淮英认了。封如筳过不了多久就会把供状带出来。你们一起去瞻平侯府上,劝说也好,警告也罢,让他不许轻举妄动。”
林泓点头,起身要出门去。阎止回头叫住他,又嘱咐了一句:“瞻平侯心胸狭隘,先前你擅自背离,他一直很记恨。如今再见难免迁怒,小心点。”
“不用担心。”林泓此时才露出了一点轻松的神色,眉目也微微展开了一些,“小人之心皆琐事,何足一提。你要去平王府吗?”
“我得去看看四叔,”阎止忧虑地看向窗外,“战报传来,平王府上下必不得安宁,我很担心他。”
平王府上下灯火通明。府里议事堂关着门,屋里人影攒动,却静得没有一点声音,是种难以言语的焦躁。
阎止绕过长廊,自莲池中穿行而过。淡淡的莲香拂过身侧,平去他心头的沉重与焦灼,渐渐地沉静下来。
他走近院中,见正房里已经点上了灯,便叩了叩推门进屋。萧翊清正靠在床头看战报,蹙着眉头神色肃然,膝上摊着两张舆图。
阎止坐在他床榻旁边,见床头上搁着一碗药,已经放凉了。他把药碗送出去,轻声劝慰道:“你近几日身上一直不好,怎么这么早就醒了?天刚亮,再歇息一会吧。”
萧翊清叹了口气,无言地看向窗外。黎越峥这几日都住在西厢房,隔着薄薄一层明绢,院中亮灯他如何能不知道。即便起身时嘱咐了别惊扰他,萧翊清一神一念都挂在他身上,这些动静不可能听不到,瞒是瞒不住的。
阎止温声道:“还在吵吗?黎叔真的是都要急坏了,你这样往外推他,不是更让他伤心?他难过,你心里跟着不好受,何必呢?”
萧翊清靠着软枕,眼前浮现的却是黎越峥满是愁绪的眼睛,和每每对上自己温厚的扶持。他胸中像是有什么汩汩地流过,安静无声,却将心底划得满是血痕。
他不是要故意往外推拒。只是这份温情他如今不敢多看。深情见而生畏,畏而有怖,丝丝缕缕地缠绕过来,将两人困锁在重重红尘里。
他发了一会儿愣,摇了摇头轻轻说:“还是不见的好……不说这个了,杨淮英招了?”
阎止责备地看着他,还想再劝,却见并无转圜之意,只好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他将供状简单讲了,末了道:“是认了,但闻阶背后另有其人,许了他重利官位相诱,才至截取兖州军粮。若论朝中上下,只有一人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萧临彻。”
“我也这样想。”阎止道,“但是当时萧临彻已坐困陪都。城中把守严密,与外界并无联系。他若想干预京城要事,与闻阶传信,谁会在其中牵线搭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