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后跟着十数驾平顶马车,里头坐着跟过来的家人和箱笼物事,乌泱泱地迤逦了一路。
朝阳门外十数里的长亭上已等候着一支前来接驾的骑卫。
车队停定后,谢老夫人掀帘往外一瞧,没看到时璲的身影,先皱了皱眉头,随即惊讶道:“三娘?你怎么在此处?”
时雪莹迎上来给她行了礼,笑道:“我婆母进京给娘家兄长贺寿,我一同跟了过来。听说祖母进京,二哥最近又忙得分身不暇,孙女便来出迎。”
谢老夫人冷笑道:“他定是恼了我,故意想的托词罢了。”
整个过年期间,时璲都没到她跟前说过一句话。
陆夫人见到女儿亦是又惊又喜,一行人回到北定侯府后,便坐在暖阁中闲话。
众人问起时雪莹在浙江的光景,她碍于祖母在场,不好跟母亲哭诉,只略说了几句,又高兴道:“昨儿婆母已启程回去,二哥留我在京多住些时日,可以跟你们多作伴了!”
“胡闹!”谢老夫人却皱起眉头,“哪有这样的道理,婆婆路途奔波,你这做媳妇的不随侍左右,反而独留京城享乐?”
时雪莹委屈道:“婆母巴不得我多跟娘家走动呢,反正回了浙江,也是天天跟她儿子吵架!与其搞得整日家宅不宁,还不如多跟二哥拉拉关系。”
“混账!”谢老夫人喝道,“你这说的什么话,这样败坏娘家名声,没得让人以为我们时家教女无方!”
几句话说得时雪莹泪盈于睫,她从前在家时是祖母最宠爱的孙女,怎么一出了阁就再也不是宝贝了呢?
她勉强说笑了几句,找了个借口告辞而去。
谢老夫人余怒未消,对陆夫人呵斥道:“慈母多败儿!一个二郎、一个三娘,都被你惯成了什么样子!这回进京,务必把二郎的婚事定下来,叫他好好收收心!”
陆夫人大气不敢出,服侍着老夫人用了膳方回到自己房里。
婢女给她捏肩,陆夫人疲倦地望着菱花镜里的人影,沉沉叹了口气。
想她自嫁入时家以来,兢兢业业相夫教子三十年。别的不说,就说她生的两个儿子:一个是宣平侯世子,一个更是自己封了侯。旁人家烧高香都求不来她这样的媳妇,老太太竟还这么当众给她没脸。
要怪就怪她嫁了个强势的夫君,有了个霸道的婆婆,还生了个执拗的儿子。试问夹在这些人中间,谁能像她一般做得那么周全?
婢女打了帘子进来:“二爷来请安了。”
陆夫人忙收起遐思,命人唤他进来。
时璲下了朝未及更衣便过来请安,穿的还是一身朱红官服,鲜艳的颜色反而衬得他比过年时还要清减几分。
陆夫人忙拉他到身边坐着问长问短,时璲一一答了,只是隐下了受伤之事不提。
陆夫人拿帕子按了按湿润的眼角:“你这府上没个主母,许多地方都难以顾全。娘既然来了,就要给你说一门合适的亲事,今后也好有个人替你打点上上下下的事。”
时璲笑道:“我这里倒有一门现成的人选,不劳娘再费心去找。”
陆夫人喜道:“什么人?”
时璲清咳了一声:“娘也知道她的,就是畹君。我……”
“不可能!”陆夫人矢口否决。
过年时她从谢老夫人处知晓了京城之事,那谢畹君还没进门,就闹得整个侯府家宅不宁,她怎么可能做主让那女人进门?
时璲斩钉截铁道:“我意已决,非她不可!娘若不同意,那便可即刻打道回金陵,再不必操心我的婚事。反正我已有了后,就算终身不娶又如何!”
陆夫人听得头晕目眩:“你哪来的后?”
“我和她生了个女儿,已经三岁了。”
陆夫人眼前一黑又一黑,她虽想要含饴弄孙,却不想要抱这种无媒苟合来的孙!
“你、你……你真是胡闹!”她喘顺了气,“就算当真如此,悄悄把她纳进来便也罢了,何至于要娶那个女骗子?”
时璲肃然道:“我跟她之间你情我愿,谈何欺骗?以后不要再让我听到这三个字!”
“你、你!”陆夫人气得胸口疼。
时璲不待她发难,又站起身来道:“娘,儿子还有要务在身,这段时日有劳母亲替我劝服祖母。待朝中之事尘埃落定,儿子便带孙女儿来给您老人家磕头。”
出了陆夫人的屋子,时璲让人备车前往宣北坊。
自得知长辈们即将抵京后,他让玉清玉澄陪着苗苗回了谢宅,已有好几日没见这小丫头了。
如今谢阁老的事情有了眉目,他又跟母亲坦诚了他们的事情,便迫不及待地想要去见畹君母女。
仲春之后日子渐长,到了谢宅时天边还映着灰蓝的暮色。时璲这回没有翻墙,而是站在门口扣响了门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