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刚至,明黄色的床幔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开。皇帝已离去,寝殿内只余婉棠慵懒地靠在床头,乌黑长发如瀑般垂落在锦枕上。“娘娘,该起身了。热水都已备好。”太监小禄子躬身立在帘外,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怕惊扰了这清晨的宁静。婉棠由宫女搀扶着起身。更衣时,小禄子又近前一步,小心翼翼地道:“娘娘,有件事。”“苏贵人从昨夜皇上过来起,就一直在宫门外守着,等了一整夜。”“您看……要不要见一见?”婉棠抚平袖口金线绣成的海棠花,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为的是什么,她心知肚明。“传进来吧。”她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见什么见,不就是听见了棠棠和苏言辞说的话,心有不甘吗?】【加上自己倒贴皇上,还被拒绝了,想要找个地方出口气。】【按照我说,根本就不用搭理她。她自己想要去送,就让她去呗。】【等了一夜啊,仔细想想,一个对自己都能这么狠的人,究竟多可怕。】【赶紧远离吧!】【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怕是来不及了。】听着弹幕,婉棠苦笑。说实话,关于初见女孩的一切印象,婉棠早已模糊。如果非要有点什么,也就只有苏言辞一直以来的照顾了。会客厅内,婉棠端坐主位,捧着刚沏的君山银针。氤氲茶香中,看着苏贵人走了进来。不过一夜,那个明媚娇艳的少女仿佛被霜打过的花,憔悴不堪。唯有那双眼睛,像淬了火的刀子,直直射向婉棠。“德妃娘娘,”苏贵人的声音因激动而微颤,“你是不是真的铁了心要与我作对?”婉棠轻呷一口茶,眼皮都未抬:“本宫是在帮你。”“帮我?我不需要!”苏贵人冷笑,“你告诉我,你为何要这么做?你不可能有这么好心!”“看在你哥哥的面子上。”苏贵人脸上讥讽之意更浓:“我哥哥?呵,好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德妃,收起你这套假仁假义!”婉棠终于放下茶盏,目光平静地看着她:“后宫险恶,你从小被父兄娇宠,不知深浅。”“这里的是是非非,人心算计,根本不是你能应付的。”“我不用你管。”“你想让我知难而退?做梦!”苏贵人激动地打断。婉棠微微后靠,神态依旧从容:“你今日来,就是想告诉本宫这些?”“这还不够吗?你难道不是怕我分走皇上的恩宠?你怕了!”闻言,婉棠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怜悯的弧度。她缓缓端起旁边那杯已微凉的茶,手腕一倾,将茶水尽数泼洒在苏贵人面前的青石地上。水花四溅,茶叶沾湿了苏贵人的裙摆。“你,还不够资格。”婉棠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滚。”苏贵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和话语震住,脸色煞白。她死死瞪了婉棠一眼,终是带着满腔怨恨,转身快步离去。小禄子连忙上前,低声劝慰:“娘娘息怒,为这等小事气坏了身子不值当。”“苏贵人年纪尚小,又是刚入宫,心思单纯,她这般执着,想必……也是真心爱慕皇上的。”婉棠没有立刻回应,她的目光投向窗外深宫高墙,眼神复杂难辨。“这深宫之中,爱慕皇上的女子何其多。可最终,能好好活下去的,又有几个?”小禄子神色一凛,压低声音:“您的意思是……皇上他……”“无关乎皇上。”婉棠缓缓摇头,“是这后宫本身,有太多吃人不吐骨头的鬼。”她转回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小禄子。“它甚至能让一个好好的人,也变成鬼。本宫今日拦她,并非与她为难。本宫只不过是想在还能伸手的时候,拉她一把,救一救人。”话音落下,室内一片寂静。小禄子垂首不语,婉棠却已起身,走向窗边。窗外,宫墙高耸,将天空切割成四方的囚笼。这后宫从来不是争宠的战场,而是生死棋局。养心殿内龙涎香袅袅,一个时辰前才送走苏贵人的婉棠,此刻正由小冬子躬身引着入内。楚云峥伏案批阅奏折,神情专注,仿佛未曾察觉她的到来。“臣妾参见皇上。”婉棠恭敬行礼,声音在空旷殿内格外清晰。楚云峥并未抬头,朱笔在奏折上划过,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婉棠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心下了然。小禄子定已将早晨之事禀报。她垂眸看着金砖地面上的倒影,由行礼转为跪姿,膝盖渐渐传来酸疼感。时间在静默中流逝,殿内只闻更漏滴答。不知过了多久,楚云峥终于放下朱笔,合上奏折,像是才发觉她的存在。“棠棠何时来的?怎么一直跪着?”,!他起身走近,亲手搀扶。婉棠顺势起身,腿脚微颤,脸上强撑起得体笑容。“臣妾来了一会儿了。想是皇上忙于政务,未曾留意。”楚云峥叹谓:“如今朝政繁忙,克丹刚平,北境战事方歇,西北却又蠢蠢欲动。”他的目光深沉地落在婉棠脸上,“朕知道你是聪慧人,如今正是用人之际。”“臣妾明白。”“明白就好。”楚云峥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稍作停顿,状似随意地问,“那你如何看待苏言辞此人?”婉棠心中微凛,面上却不露分毫:“苏小将军文武双全,年轻一辈中,确是佼佼者。”楚云峥颔首:“如今凤栖国,老臣年迈,新贵稚嫩。”“可用之才寥寥,奸猾之徒却不少。”他目光凝重,“苏言辞对朕,很重要。”这话中的敲打之意,婉棠听得明白。苏贵人兄长苏言辞,如今正是军中新贵,手握兵权。皇上这是在提醒她,动苏贵人,便是动皇上的棋局。这时殿门轻响,小冬子躬身入内:“皇上,苏贵人在外求见。”“何事?”“说是特地做了莲子羹,给皇上解乏。”楚云峥转向婉棠,目光深邃:“棠棠,你说朕见是不见?”先前一番话已是敲打,此刻询问更是试探。婉棠心中苦涩,缓缓开口:“皇上今日操劳,宜静心休养。莲子虽能去火,但性寒,此时食用恐伤龙体。”楚云峥挑眉:“你怕她分走你的恩宠?”“皇上心中有臣妾,臣妾何惧之有?”“那为何阻拦?”婉棠目光澄澈:“只因见她淳善,不忍见她坠入这染缸之中。”楚云峥凝视她良久,目光渐深,最终摆手:“送苏贵人回去。”待小冬子退下,他转向婉棠,语气缓和:“朕许久未与人手谈了。棠棠,让朕看看你棋艺可有精进。”偏殿内,棋盘上黑白子纠缠。婉棠执白子,举棋不定,败局已定。“皇上棋艺高超,臣妾甘拜下风。”她苦笑。楚云峥却伸手,将刚落下的黑子收回:“朕让你一子。”局势逆转,白子获胜。楚云峥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棠棠,朕让你一手也无妨。”“但你要明白,前朝后宫千丝万缕,不是你想拯救,就能改变的。”他的目光带着深切的考量:“朕只是怕,有些人会辜负你一番好意,让你寒心。”婉棠执子的手微微一顿,棋盘上的胜局,此刻却显得无比沉重。入夜时分,长乐宫外灯火通明。皇上楚云峥的仪仗行至宫门,却意外地驻足不前。“去回德妃,朕今夜就不进去歇着了。”楚云峥的声音平静无波。小冬子躬身领命而去。宫道旁,柳贵人与苏贵人正跪地迎驾,两个身影在宫灯下拉出长长的影子。楚云峥缓步走至苏贵人面前,驻足。他微微俯身,抬起她的下巴端详:“嗯,与你兄长倒有几分相似,都生了一副好皮囊。”苏贵人脸上瞬间绽放出惊喜与娇羞:“皇上……可否入内饮杯清茶?”然而楚云峥并未接话,反而收回了手,语气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感慨:“纯净良善之心,在这宫里最为难得。望你能始终如一。”说罢,他未再看她,转身走向一旁的柳贵人。苏贵人脸上的笑容僵住,眼睁睁看着皇帝对柳贵人颔首,并随其步入宫苑。她怔在原地,脸上的光彩一点点褪去,只剩下失魂落魄。那一夜,长乐宫外的风很冷,吹散了苏贵人心中最后一丝侥幸。次日清晨,长乐宫会客厅内,柳贵人满面春风地前来拜见婉棠。“臣妾特来谢过德妃娘娘昨日成全之恩。”柳贵人恭敬行礼,语气里的感激恰到好处。婉棠端坐上位,神色平淡地受了礼。待柳贵人离去,小禄子面带喜色地上前:“娘娘,看来这柳贵人是个知道感恩的,不枉费娘娘为她一番美言。”“本宫何时为她说过话?”婉棠突然打断,脸色沉下。小禄子一愣:“可昨夜皇上确实是在见过您之后,皇上才突然记起有这个一个人的。”婉棠眼神锐利如刀:“皇上是自己去的柳贵人处。”“她此刻偏偏跑来谢恩,你以为是真心感激?”“这是明摆着要告诉苏贵人,是本宫在背后为她铺路!”小禄子恍然大悟,惊慌道:“这……那苏贵人岂不是更要恨死娘娘了?”“奴才愚钝!娘娘,不如奴才想办法去跟苏贵人解释一番?”婉棠疲惫地闭上眼,再睁开时带着一丝嘲弄:“画蛇添足罢了。”“此刻去解释,只会越描越黑。”她望向窗外,语气里充满了无力与自嘲:“皇上说得对。”“就算他退让一步,本宫也终究改变不了这宫墙里的结局。”【狗皇帝,昨夜举动,看似随性,实则是一场精心设计的棋局。】【他故意在长乐宫外驻足,故意抬举柳贵人,就是要让所有人都以为这是德妃的安排。】【如此一来,苏贵人的怨恨尽数转向婉棠,而皇上既安抚了柳贵人背后的势力,又让婉棠不得不更加依赖他的庇护。】【狗皇帝好阴险啊!】婉棠轻轻抚过窗棂,目光渐冷。皇上是想要将她推向风口浪尖吗?还是说,他只是想要让自己,好好地看清楚。婉棠疲惫揉着太阳穴,抬眸,苏贵人正蹲在院子里面,逗着明辉玩耍……:()看到弹幕后,我爬了皇帝的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