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姑娘不仅有本事,还很通透,懂进退。
“无论如何,你都是首功。”柳县主从手腕上褪下一只通体翠绿的玉镯,递向林幺幺,“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且收下。只要你能让亟儿好起来,往后,这县主府,断不会亏待你。”
玉镯入手冰凉,质地温润,沉甸甸的,像一个精美的枷锁。林幺幺没有推拒,只是顺从地垂下手,让那只镯子稳稳地套在自己纤细的手腕上。
她屈膝行礼,声音依旧平稳:“谢县主赏。”她的平静让柳氏县主眼中的激赏又浓了几分。这女子,宠辱不惊,实在难得。
“好好做事。”柳氏县主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却也蕴含着不容置喙的威严,“从今日起,你就住在府里。缺什么少什么,只管跟孙嬷嬷说。亟儿的一日三餐,全权交由你负责,不得有任何差池。”
“是,民女遵命。”林幺幺应下,没有丝毫犹豫。
“去吧。”柳县主挥了挥手。林幺幺再次行礼,退了出去,红木雕花门在身后缓缓合上,将里头的低语声隔绝。她只隐约听见柳县主的声音传来:“嬷嬷,去查查……”后面的话,便听不清了。
林幺幺目不斜视,像是什么也没听见,她知道,从她踏入县主府的那一刻起,她的祖宗十八代恐怕都已经被翻了个底朝天。现在,不过是再确认一遍罢了。春露将她送到院门口,态度比之前恭敬了许多:“林姑娘,奴婢就送您到这儿,您若是有事要办,可得赶在府门下钥前回府。”
“有劳春露姑娘。”林幺幺点头,脚步不停地向府外走去。手腕上的玉镯随着她的走动轻轻晃荡,一下下,冰凉的触感提醒着她眼下的处境。
自由换来的富贵,从来都是最烫手的东西,她必须抓紧时间。
县主府的马车她没坐,而是抄着近道,一路疾走,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她心里盘算着几件事,一件件,一桩桩,都迫在眉睫。
终于紧赶慢赶的回到家,破旧的院门虚掩着,林幺幺推门进去,正看见林赫在劈柴,小小的身子,用尽全身力气才举起那把笨重的斧头。而林若坐在小板凳上,正笨拙地择着菜,小脸皱成一团。
听到了动静,两个孩子同时抬头,看见是她,眼睛里瞬间迸发出光彩。“姐姐!”林若丢下菜叶子,像只小乳燕一样扑了过来。
林幺幺蹲下身接住她,摸了摸她有些凌乱的头发,心里一阵发酸,她看向林赫,少年抿着唇,固执地站在原地,但眼里的依赖却藏不住。
她没时间伤感。“张大爷呢?”她问。“张爷爷去卖豆腐了。”林赫回答,声音闷闷的。他看到了姐姐手腕上那只翠绿的镯子,那样漂亮,却和他家这个破败的院子格格不入。
林幺幺等了会儿,远远看到了拉着板车回来的张大爷她长话短说:“张大爷,世子的病需要我贴身调理,以后我就要住在府里了。”
张大爷愣住了,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担忧:“那……那你……”
“我没事。”林幺幺打断他,从怀里掏出钱袋,塞进张大爷手里。“等世子病好起来后我就能经常回来了,这里是十两银子。赫儿和若若,就要拜托您老人家先照看几日了。每日的饭食,劳您费心。”
张大爷捏着那沉甸甸的钱袋,连连摆手:“这怎么使得!使不得!”
“使得。”林幺幺的语气不容拒绝,“这是他们俩的饭钱。您若是不收,我没法安心进府。”
见她如此坚持,张大爷只好叹着气收下。
“姐姐,你要走吗?”不知何时,林赫和林若也跟了过来,林若的小手紧紧抓着林幺幺的衣角,眼眶红红的。
林幺幺心头一紧,蹲下身,平视着他们:“姐姐不是走,是去赚钱。赚很多很多的钱,以后赫儿和若若可以去念书,若若可以买漂亮的花裙子,我们再也不用住这里了。”
她的话简单直白,却让两个孩子安静了下来。
安抚好弟妹,林幺幺一刻不停,转身就朝镇上最热闹的街市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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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初垂,醉香楼的灯笼已经一盏盏亮起,红色的光晕染了半条街。
她刚到门口,就有眼尖的伙计认出了她,连滚带爬地跑进去通报。
不一会儿,李翠花就满脸堆笑地迎了出来,那态度,与昨日里判若两人,简直是谄媚。
“哎哟,林姑娘!您怎么亲自来了,有什么事儿打发人来吩咐一声就是了!”李翠花一边说着,一边将她往楼上雅间里请。
林幺幺也不客气,跟着她上了楼。一进雅间,李翠花就屏退了左右,亲自给她倒了茶,然后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厚实的钱袋,双手奉上:“林姑娘,这是说好的五十两银子,您点点。”
她绝口不提火锅方子的事。在她想来,林幺幺如今攀上了县主府的高枝,哪里还看得上这点小生意。自己昨天有眼不识泰山,人家没报复就算烧高香了,那方子,自然是打了水漂。
林幺幺接过钱袋,掂了掂,并未打开细看。她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目光落在李翠花那张略带紧张的脸上。李翠花被她看得心里发毛,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这位林姑娘年纪不大,可那双眼睛平静无波,却像能看透人心一样,让她浑身不自在。
“掌柜的。”林幺幺放下茶杯,淡淡开口,“借纸笔一用。”
李翠花一愣,虽然不解,但还是吩咐了门口的人,亲自取来了上好的纸笔墨砚。
林幺幺也不多言,挽起袖子,露出一截皓白的手腕,与那通透的翠玉镯子相映。她执起笔,在纸上行云流水地写了起来。李翠花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出,她伸长脖子看,只见纸上写的都是些食材、香料的名称和用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