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悠然依稀看到大门前站着一个人。青年墨发束起,面容俊俏,眉眼看似随和,身着广袖袍,蹀躞带,绣纹简单雅致,身姿清越高挑。
好在此刻外面漆黑一片,又下着大雨,那些人提着灯笼寻人,灯笼的火光忽明忽灭,没多久便被雨水浇灭,连路都看不清,哪里还能在这漆黑的雨夜里寻到什么人呢!
雨声太大,沈悠然没听清那前来寻人的小姐对下人到底说了什么,只听得脚步声渐渐远去,那些人已经走远了。
但她感受到裴老板胸膛越来越烫,那灼人的温度表明他的药效就要发作了。
沈悠然趁他不注意,突然低头一口咬在他的手背上。
果然他疼得一缩,沈悠然趁他松手,挣脱他的掌控,赶紧跑入雨中。
她拼命往外逃,生怕他再狂性大发,再将自己捉回去。
但又想着那男子的力气大她数倍,那双有力的大掌满是茧子,倘若他追来,她如何逃得掉。
好在这假山附近有一处园子,正值夏末,花木葳蕤,有一大片芍药丛,她去而折返,藏身在茂密的芍药花中。伏低身子,大气也不敢出。
心想只等那男子出了山洞,找不到她,自然便会离开。
果然,不一会儿,便见那男子脚步踉跄追出了山洞,这时,一道闪电劈空而下,男子一把将扎在手背上的银簪拔下,将簪子用帕子裹住收在怀中,她心头震惊,方才逃得匆忙,竟然忘了将簪子拿走,竟然留了这样大一个把柄在他手上。
可她好不容易逃出去,若再回去,便是羊入虎口,只得再找机会要回簪子,心想今日这裴老板前来为二表哥贺寿,二表哥必然知晓他是哪位王爷。只要知道他到底是何人,要回簪子也不难。
辛荣匆匆寻来,跪在裴怀瑾的面前,“属下来迟,罪该万死,还请殿下责罚。”
裴怀瑾问道:“你方才可曾见到什么人?”
辛荣摇了摇头。唢呐敲鼓齐响,花车载着花魁朝着东街去,要离开西街了。
闻到血腥味的沈悠然心思被转移,没看下去,她嗅觉灵敏,很快就找出了血腥味的源头。
是裴怀瑾的手腕。
“你受伤了?什么时候?”她低下头,能看见他护腕的颜色变深了,被血浸湿的可能极大。
裴怀瑾当然不会告诉她,是他自己割的手腕伤口裂开了。
他没回她,腰间的绣春刀却锵然出鞘,一声清脆回荡后,眨眼间便越过人群,带着危险杀意插进花魁身后的那个花球。
这突如其来一刀惹得在场众人惊呼,纷纷地后退几步。沈悠然也不明就里,看向插着绣春刀的花球,有血顺着刀锋滴落到花车上。
有百姓震惊道:“血!花球里莫不是藏人了?”
他们又恐惧又想知道是怎么回事,迟迟没找地方躲起来,不远不近地看着花车。
花球缓慢盛开,仿佛真正的花,可里面不是花蕊,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花魁和男子似乎对此并不惊讶,只是二人的面色难看。
沈悠然此刻和大多数人相同,出于好奇注视着花球里面的人。
他是个男子,脸颊消瘦,眼窝微微往里凹陷,泛白唇瓣缺水干裂,即使如此狼狈落魄,也无法掩盖容貌出色,气质出众。
男子一身衣衫染满脏污血渍,几乎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双手看起来被人上过刑,骨节错位,指甲全没了,鲜血淋漓,皮肉外翻。
不过这些伤对他来说算轻伤了,最重的一道伤在腰腹。
他腰腹上有一截不知何时中的短箭,尚未取出来,应该是急着离城,没条件止血,怕失血过多,箭拔人亡,所以先留在身体里。
不久前,裴怀瑾又给男子添了一道新伤,他插进花球的绣春刀恰恰刺中了男子肩头,顺着刀锋流出来的血也是出自这个伤口。
沈悠然不忍直视,单是想想这些伤出现在自己身上都疼得慌。
这个人是谁?
裴怀瑾会对花球动刀,想必是通过一些蛛丝马迹,猜到里面装着一个人,还是个戴罪之人,不然也不会当街拔刀相向,伤了对方。
沈悠然脑海里浮现今早缇骑和裴怀瑾的对话:谢家活口,人是在长兴巷逃走的,又受了重伤。
此人莫非与谢家有关?
她虽有这个想法,却没法确定,因为没见过谢家人。
百姓们在看清男子的脸后更是诧异,面面相觑,窃窃私语道:“那不是谢家的五公子?他不是死了?怎会出现在西街?”
“你这就有所不知了,他在行刑前逃了,也是个有能耐的,官府正通缉他呢,没看到这两天全城戒严,出入都要经过搜查?”
围观妇人问:“他想藏在花球里躲避官兵的搜查,出城?”
“一看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