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敢抬头看。
直到在赵太后身旁坐下,才假装喝茶,借着茶盏遮挡,悄悄朝文宣帝瞄了一眼。
上一次见到文宣帝还是过年,时隔大半年再见,一袭朱红色团龙纹锦袍的皇帝,乍一看竟并无憔悴之态,虽说面庞消瘦了三分,却是红光满面,精神奕奕——
云冉心下纳罕。
是该夸文宣帝心态好,半点不为外物所动?还是那位国师的金丹确有健身强体、补气延寿的奇效?
刚想再仔细瞧上两眼,身旁响起赵太后的低语:“阿璟独自在府中?”
云冉微怔,侧眸看去,便见赵太后身子稍倾,拿帕掩唇,眼底透着脉脉关切。
“是。”
云冉垂眼答道:“他不便入宫,不过儿媳答应了他,待宴散去,回去陪他赏月。”
赵太后若有所思看她一眼:“也好。”
说着,缓缓放下掩唇的帕子,一脸慈爱道:“今日这道蟹粉豆腐不错,你也尝尝。”
云冉闻言,作出一副欢喜惶恐的模样,轻声应道:“是。”
宫廷御膳的味道自然不会差,这道蟹粉豆腐更是摆盘精致,入口既有螃蟹的鲜甜,更有豆腐的柔嫩清甜。
只是云冉心里记挂着司马璟和那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谋反大事,菜肴味道再好,也没多少胃口。
心不在焉吃了几口,她搁下白玉汤匙,一会儿去看大殿两侧怡然宴饮的王公贵族,一会儿又去偷瞄文宣帝、肃国公等人——
半场宴会下来,眼睛很忙,心神疲惫。
怪不得司马璟不喜赴宴,像是这种累死人的宴会,她也不喜欢。
她就喜欢那种不用费神,埋头就吃的席。
“母后,儿媳想去趟净房。”
耐着性子坐了半场,大殿内酒气和暖香熏得人胸闷,云冉想出去透透气。
赵太后看她一眼:“去吧。”
为示对这位怀孕儿媳的器重,还特地吩咐兰桂嬷嬷:“你陪着一起。”
兰桂嬷嬷应喏,朝云冉伸出臂弯:“王妃。”
云冉对兰桂嬷嬷的观感有些复杂,她曾经挺喜欢这位外冷内热的老嬷嬷,只是后来嬷嬷给她和司马璟下药……虽说是听了太后的吩咐,身不由己,却也实实在在叫她心生失望……
稍定心神,她还是将手搭在了嬷嬷臂弯,由她扶着离开大殿。
中秋夜凉,晚风拂廊,那挟着淡淡桂花香的清凉秋风,也吹散些许烦闷。
等云冉从净房出来,也不急着回殿,而是沿着长廊慢慢散步。
漆黑天穹,明月高悬,皎洁如玉盘。
不知不觉,云冉走到了去年那片假山凉亭处,那两棵桂花树还在,只是亭中不见那人,也不再闻幽幽羌管声。
想到自己和司马璟被赐婚,竟是因为她那天的多管闲事,云冉不禁失笑。
兰桂嬷嬷看向她:“王妃笑什么?”
云冉没回头,只仰着脸,望着那凉亭明月:“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了殿下。”
司马璟回京之事,便是兰桂嬷嬷也不知。
这会儿听王妃提起,只当她是触景生情,不禁温声安慰:“王妃莫要伤怀,您如今怀着身孕,该当以身体为重。”
“我没伤怀。”
云冉浅浅笑了笑:“只是故地重游,想到去年今日,不由觉得缘分真是奇妙。”
“若那日我没有寻着羌笛声过来,就不会遇上他,更不会与他说话。太后便也不会注意到我,给我们赐婚。”
“若我没和他成亲,这会儿我应该还待字闺中,每日跟着我四哥吃喝玩乐,遍游长安……再过几年,我爹娘给我寻一个合心合意的上门女婿……”
“王妃,这些事还是别想了。”
兰桂嬷嬷以为她是后悔了,毕竟若非太后赐婚,她也不会年纪轻轻就成了个“半寡妇”,换谁心里能不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