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石破天惊的一劈,动静实在太大。习武台四周原本或练功、或切磋、或闲聊的年轻天骄们,瞬间被这不同寻常的动静吸引了目光。
只见白衣胜雪、清冷如月的正道盟主白曦,手持一柄寻常硬木剑,剑尖稳稳抵在一名陌生少女的咽喉要害,神情冷峻如霜。而被制住的少女,虽略显狼狈,眼神中却带着一种惊悸后的专注与领悟。
台下渐渐响起压抑不住的低声议论,好奇、探究、震惊的目光纷纷聚焦于台上那对反差鲜明的身影。
“那姑娘是谁?竟能让白盟主亲自下场指点?”
一个刀客打扮的青年摸着下巴,满脸不解。
旁边一位女子低声接道:“看着面生得很,不像榜上有名的人物。不过……能让盟主这般认真,想必有些门道?”
“认真?何止是认真。”
另一个曾远远见识过白曦出手的汉子缩了缩脖子,压低声音,“白盟主方才那架势,当真是严厉得紧啊。那眼神,那出剑的角度……啧啧,看得我脖子都发凉。”
“都没用内力,哪里算认真了?”
一个略带戏谑的声音插了进来,带着点过来人的感慨,“你们是没见过她真正动气的样子。喏,瞧见那位没?”
说话的人朝人群边缘努了努嘴,只见一位手持玉骨折扇、气质儒雅的青年正摇着扇子,饶有兴致地看着台上,“上回百晓生死缠烂打非要讨教盟主几招,结果呢?直接被寒气冻在原地,硬生生站了一盏茶工夫,动弹不得。那才叫严厉。”
话音未落,那柄玉骨折扇“唰”地一声,在议论声源头处潇洒展开,恰好遮住了说话人指向他的方向。百晓生不知何时已悄然站在了人群边缘,闻言脸上挂着招牌式的温润笑意,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众人耳中:“诸位此言差矣。正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亲身领教一番盟主大人的‘指教’,在下又如何能收集到第一手的情报呢?”
他摇着扇子,目光重新投向台上白曦的身影,眼神深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旁边立刻有人揶揄道:“哦?那百晓生兄台,你挨了这顿‘指教’,可摸清白盟主的剑路底细了?她的寒气破解了几成?”
百晓生扇面微抬,半掩住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含着笑意的眼睛,轻咳一声,语气带着点恰到好处的无奈:“咳咳,这个嘛……盟主大人剑法通玄,变化莫测,无迹可寻。在下愚钝,尚未……尚未能窥其门径一二。”
他倒是坦然地承认了自己的“失败”。
“哈。”
先前揶揄他那人大笑起来,“那不就是白挨了顿揍?还冻得够呛。”
百晓生手中折扇“啪”地一声合拢,在掌心轻轻敲了两下,目光扫过周围一圈看热闹的面孔,脸上的笑意更深,带着点调侃意味:“说得轻巧。在座诸位——”
他扇尖虚点了一圈,“扪心自问,哪位没在白盟主的手下栽过跟头,挨过教训?嗯?”
这话一出,周围顿时响起一阵混杂着尴尬与认同的哄笑。不少人都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或是移开了目光。显然,百晓生此言非虚。在这桃林岛上,能在白曦手下走过几招而不吃亏的年轻俊杰,凤毛麟角。她的“指点”,对大多数人而言,确实是刻骨铭心的“教训”。
哄笑声中,众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回习武台上。白曦似乎对台下的议论充耳不闻,她手腕微动,收回了抵在辞九咽喉的木剑剑尖,冰蓝色的眼眸沉静如水,看着辞九,声音清晰地传入她耳中:“明白了吗?再来。这次,力用七分,留叁分于心,随时应变。”
辞九深吸一口气,压下咽喉处残留的寒意和心头的震撼,用力点了点头,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专注。
辞九自然不再尝试那孤注一掷的蛮力打法。她调整呼吸,眼神锐利,身法骤然变得轻灵迅捷。手中木剑不再是大开大阖的劈砍,而是化作一道道刁钻诡异的寒光,从各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疾刺、斜撩、点削。
剑影如风,时而从白曦肋下穿出,时而又似毒蛇吐信般点向后颈,甚至在她侧身闪避时,剑尖已如跗骨之蛆般追袭其身后空门。速度比之前快上数倍,攻势连绵不绝,试图以速度和变化撕开白曦滴水不漏的防御。
然而,白曦的身影仿佛与那柄寻常木剑融为一体,化作一片飘忽不定的流云。无论辞九的剑从多么诡异的角度袭来,她的手腕只是极其细微地一旋、一抖、一拨、一引。每一次格挡或闪避都精准到了极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圆融和巧劲。
“叮。”“嗤。”“嗒。”
清脆或短促的碰撞声不绝于耳。辞九每一次凌厉的攻势,无论是身前还是身后的刁钻一击,都被那柄仿佛拥有生命的木剑以一种近乎预判的方式,用最小的动作、最精妙的角度,或卸开力道,或引偏轨迹,或直接点在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节点上,将之化解于无形。
一轮狂风暴雨般的抢攻过后,辞九的气息明显急促起来,额头渗出细汗,握剑的手也微微发颤。丹田中那原本充盈的内力,在这一连串高强度的爆发和变招中,已然消耗了大半。
而反观白曦,从始至终气息平稳悠长,面色如常,甚至连握剑的姿势都未曾有过半分勉强。她不仅未曾动用一丝内力,甚至看起来连力气都没用多少,纯粹依靠着登峰造极的剑技和对战斗节奏的绝对掌控,便如同闲庭信步般拆解了辞九所有的攻势。
巨大的差距如同冰冷的湖水当头浇下。辞九停下攻势,微微喘息着,看着对面那依旧风轻云淡的身影,一股难以抑制的挫败感瞬间涌上心头。她紧咬着下唇,眼神中那锐利的锋芒黯淡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失落和不甘的茫然。她终于深刻体会到了,自己与眼前这位站在江湖年轻一代顶点的天骄之间,那道看似不远、实则深不见底的鸿沟。
白曦敏锐地捕捉到了辞九眼中一闪而逝的失落和那微微低垂的肩头。她脸上的那份属于“严师”的冷峻瞬间褪去,冰蓝色的眼眸里只剩下柔软的心疼和一丝懊恼。
她快步上前,在辞九反应过来之前,温凉的手指已经轻轻抚上了她的脸颊。白曦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哄劝的温柔,与方才台上判若两人:“对不起,对不起……我刚刚是不是太凶了?教得太认真,一下子就严肃起来了……呜,我的错。”
她微微踮脚,另一只手也抚上辞九另一侧的脸颊,拇指指腹极其轻柔地摩挲着她紧咬的下唇边缘,试图抚平那份委屈,眼神里满是担忧和怜惜,“让我摸摸,不难过了好不好?嗯?”
看到这突如其来的、近乎撒娇的温柔,以及那毫不掩饰的亲昵举动,
台下原本还在低声议论、好奇猜测、甚至带着点幸灾乐祸看热闹的众多江湖天骄们,瞬间全体石化。一个个如同被施了定身咒,目瞪口呆地看着台上那几乎依偎在一起的身影。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风吹过桃林的沙沙声。
无数道震惊、茫然、难以置信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唰”地一下,齐刷刷地聚焦在了人群边缘那位手持玉骨折扇、向来以消息灵通着称的百晓生身上。仿佛他是唯一能解释这惊世骇俗一幕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