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君?安王一脸复杂,“阿行,我是父皇的儿子,也是大夏的子民,我决不能让夷族的铁蹄踏入大夏,残害大夏子民。”晏行凝视他良久,没有说话。“我会将夷族的狼子野心告诉父皇,取消在眉州建榷场。”安王沉声道:“不管父皇会不会采纳,但我必须要说。”此时暮色已起,一轮皎月挂在树梢,风从枝叶间吹过,沙沙作响。晏行起身走到窗前,目光看向被月光染上一层冷光的屋檐。半晌,他突然扬声吟诵道:“冷月照边关,霜雪满征鞍。豺狼环四野,将士甲衣寒。谁言书生瘦,提剑亦登坛。不求封侯印,但护万家安。”他的声音不大,但在这寂静的夜色里却十分浑厚低沉。当他唱到但护万家安时,带了一个长长的尾音,听起来回肠荡气,余韵悠长。这首《眉州月》乃晏大将军所作。当日祖父阵亡,晏行带着几百将士拼死守护眉州,风雪猎猎,几百将士在眉州城墙上苦守,晏行带头唱起《眉州月》。晏行不知为何,今夜突然有感而发,便随口吟诵出来。安王乘着晏行调子的余韵,亦是吟诵起来,“烽烟锁孤城,鼓角震三更。同袍埋骨处,寒光照碑铭。未敢忘国辱,岂容寇氛狞?且擎三尺剑,直捣狼巢营!”安王声音沉雄,听得让人心情激荡。啪啪啪!靳长川拍着巴掌进来,他依旧是一身宽袍大袖,落拓不羁,“这么好的月夜,怎能没有好酒助兴?”“长川?”安王有些惊喜:“你也在这里?”“我不在这里,阿行还有命吗?”靳长川看了晏行一眼,走到博古架前,伸手取下一只酒坛,往两个空杯里斟满酒。靳长川端起一杯,“这盏,权当为安王接风!”安王双手捧起酒杯,毫不犹豫地仰头饮尽。晏行还在孝期,不能饮酒,便以茶代酒作陪。三人从花厅移到院子里,边赏月边说着这么些年分开之后的事,不知不觉已经月上中天。人生一大幸事,便是分隔多年的好友,再见亦能相知。安王这么些年的孤寂终于得到了慰藉。他起身告辞,“时辰不早,这两日多半也没有时间再出来与二位相聚,等中秋之后,必然登门拜访。”安王走后,靳长川望向晏行,“你跟他都说了?”“若是真的能有用,眉州百姓便不用遭受战乱之苦。长川,你我如今能做的,只能如此了。”晏行怅然道。昭和十二年的中秋节,晴空万里。天家的家宴摆在御花园里,图的便是边赏月边宴饮的雅致。酉时刚过,安王便扶着太后到了御花园。皇后上前给太后请安,并亲自将太后安置在皇帝身边的主位上,这才笑着道:“太后果然还是心疼老七,如今老七一回来,您看着气色好了许多。”太后含笑朝着太子和秦王招手,“手心手背都是肉,只要是哀家的孙儿,哀家都心疼。太子,老二,你们也到哀家这边来。”太子和秦王跟太后请安,“皇祖母安好!”“好,”太后呵呵笑着道:“你们兄弟如今难得聚一聚,今日便不用拘着。”太子笑着道:“能够在皇祖母身边,哪里是拘着,那是孙儿的福气。”秦王亦是笑着附道:“皇祖母,孙儿前几日得了些上好的南海珍珠,打磨成了珠串,想着给皇祖母解闷。”说罢,他拍了拍手,身后的内侍立刻捧着个锦盒上前。秦王打开锦盒拿出珠串,珍珠圆润饱满,光泽柔和,确实是难得的精品。太后笑道:“老二有心了。”秦王又笑着道:“孙儿还有一件喜事要禀告皇祖母,孙儿的王妃,有孕了。”太后一怔,随即高兴起来,“这是喜事,阿苏,你快去将哀家那对羊脂玉镯取来,给秦王妃送去!再传哀家的话,让她安心养胎,缺什么少什么尽管跟宫里说。”苏嬷嬷笑着应声去了。太后拉着秦王的手,笑着叮嘱道:“好啊,好啊,哀家这就要抱重孙了。老二啊,你可得好好待王妃,千万不能让她有什么闪失。”秦王笑着答应,“孙儿省得,定会好好对待王妃。今日的家宴,孙儿都没让她来,孙儿便代她给皇祖母赔个不是了。”“子嗣是大事,秦王妃身子不便,在屋里歇着最好,赔什么不是。”太后认真道:“你等会看看,有什么她喜欢吃的,让人收拾一些,给她送过去。”秦王笑着答应了。太子坐在一旁,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下去。他与太子妃成婚三年,太子妃的肚子始终没有动静,这一直是他心头的一根刺。如今秦王妃有孕,太后这般高兴,相比之下,更显得他这边冷清落寞。他只觉得刚才还适口的茶在嘴里变了味,如今秦王明里暗里压自己一头,这下可好,连带子嗣方面都不如他了。他有些不满的看了太子妃一眼。太子妃一愣,随即垂下眼睫。,!成婚三年来,她喝过多少苦药,求过多少寺庙,甚至偷偷试过民间的偏方,可肚子就是没有动静。每次请安时,皇后看似无意的询问,总让又羞又窘,可她偏偏连哭处都不生。前几日皇后专门让玉蛾姑姑送了一盏莲子羹,却连莲心都没有抽,苦得让人难以下咽。她何尝不知道这是皇后变着法子表达对她的不满,然而别样事情尚可,子嗣这种事,真不是急得来的。太子妃越想越灰心,哪里还有过节的心思,只是木木坐在那里,强颜欢笑。这样的模样,看在太子和皇后眼中,越发不满。皇帝是和端贵妃一起进的御花园。等大家都落座,家宴便算是正式开始。酒过一巡,从水榭处隐隐传来丝竹之声,皇上放下筷子,侧耳倾听。“这是唱的《霓裳羽衣曲》吧?”皇帝笑着问道。“皇上好耳力。这是教坊司新排的曲子,臣妾特意让她们今日唱来助兴。”皇后道。丝竹声从水榭飘过来,笛音清越如流泉,琵琶声软似春水,伴着歌姬优美的歌喉,颇有几分热闹。“好是好,只是显得喧闹了些。”皇上含笑道:“这样的月夜,若是有那笛声或者箫声从那水上飘过来,倒是有几分雅趣。”“父皇喜欢听笛,儿臣正好学得几分,不如便给父皇吹奏一曲。”安王站起身来,笑着朝皇上道。皇上知道美人月下如飞仙,却原来儿子月下也出众。此刻见安王立于月光之下,身姿挺拔,丰神俊朗,让他心里颇感欣慰。他笑道:“既然老七有如此雅兴,朕便洗耳恭听。”内侍已经捧着一支玉笛上前。安王接过玉笛,走到亭边的桂树下,晚风拂过,吹起他的衣袂,宛如一幅流动的画卷。他深吸一口气,将笛口凑到唇边。悠扬的笛声低回婉转,像月光淌过水面,带着几分静谧的温柔。渐渐地,调子转高,如孤鸿掠过长空,清越中透着一股苍凉,却又不失豪迈。众人都安静下来,皇帝眯着眼,手指在案几上轻轻打着节拍,目光落在安王身上,若有所思。秦王笑容有些僵硬。安王这一曲,既讨好了父皇,又展现了自己的风采,分明就是想要引起父皇的注意。他悄悄瞥了一眼太子,见太子也是一脸阴沉,心里稍稍平衡了些。太子妃望着安王的侧影,听着那悲壮苍凉的笛声,眼眶微微发热。这笛声里的孤寂与坚守,竟让她生出几分同病相怜之感。笛声渐歇,余音袅袅。过了好一会儿,皇帝才抚掌赞道:“好!好一曲《关山月》!老七,你这笛艺,比起教坊司的乐师,也是不遑多让啊。”安王躬身行礼:“父皇谬赞了。”皇帝颇为感慨,“这《关山月》虽好,但今日中秋,听着未免太悲凉了些。”“是儿臣考虑不周。扰了父皇雅兴。”安王道。皇上摆摆手,“今日家宴,朕与你是父子,不是君臣,不必如此拘束。”太后也笑着道:“哀家年轻时,也喜欢这支曲子,那时只觉豪迈,如今再听,倒品出些别的滋味来。皇上,这也不能全怪老七,好的曲子,众人都喜欢。”皇上笑着道:“母后,老七吹奏曲子为朕助兴,这是他一片孝心,朕如何会怪他?朕不仅不会怪他,还会赏他。”太后笑了起来,“老七,还不多谢你父皇?”安王这才上前道了谢。太后毕竟岁数大了,又坐了一阵,便先回去歇息。太后一走,皇上便起身道:“大家要赏月的便赏月,不赏月的便都散了吧。”安王刚想走,皇上又道:“老七,你跟我去走走。”秦王和太子心里虽然不知皇上要跟安王说什么,但既然皇上没叫他们,他们也只得跟着众人一起散了。御花园里很快便恢复了安静。皇上背着手走在前面,安王跟在他身后,几名内侍则与他们隔着四五步的距离跟着。皇上直接到了玉湖边,此时月上中天,银光洒在水面,天上水中俱是一轮圆月交相辉映,美轮美奂。“你有什么话要跟朕说,现在可以说了句。”皇上语气温和,转过身面对安王。“父皇!”安王抬起头,月光落在他眼底,映出几分恳切:“前些日子儿臣游历,路过眉州,见榷场那边戒备森严,夷族的商队带着弯刀进出,百姓们却在城墙根下啃着窝头。”皇帝默了默,笑容淡了些:“榷场是为了互通有无,安抚夷族,免得他们再生事端。”安王往前一步,语气愈发恳切,“夷族狼子野心,岂会满足于些许利益?他们借着榷场刺探军情,囤积粮草,就是等着有朝一日挥师南下。父皇,撤了眉州的榷场吧!”皇帝目光沉沉的看了他一眼,“你今日便是为了跟我说这个?”“是,”安王迎上皇帝的目光,“夷族日益壮大,眉州榷场无异于门户大开,长此以往,必成大患。”皇上转过身,望着玉湖中的月影,语气里带了几分疲惫:“老七,你只看到了眉州的榷场,却没看到朝堂的难处。”,!“夷族虽有野心,可只要榷场在,他们便不会轻易撕破脸。这是缓兵之计。”安王急道:“父皇,若是真等夷族做大,一旦发难,别说眉州,就是平阳也难保啊!”“放肆!”皇上猛地转过身,“朕做什么决策,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父皇”“此事不必多说。”皇上转身往回走,“夜深了,回去吧。”安王站在玉湖边,望着皇上渐行渐远的背影,只觉得一阵无力。他慢慢转过身,往宫外走去,只觉每一步都格外沉重。太子与太子妃一起回了东宫。一路上,太子脸色阴沉,步履急促。太子妃不安到了极点。果然,刚进寝殿,太子便沉着脸喝退了宫婢。太子妃试图想要挤出一个笑容,但试了试,终究放弃了。“殿下,时辰不早了,臣妾伺候你更衣。”她伸出双手去帮太子解下玉带。太子猛地挥开她的手,玉带的玉扣撞到她的手腕,疼得她倒吸一口冷气。太子妃踉跄着后退两步,手腕上很快泛起一片红痕。“殿下息怒。”她垂下眼,声音轻得像羽毛,“是臣妾笨手笨脚,惹殿下不快了。”“不快?”太子冷笑一声,伸手捏住她的下巴,“你以为孤仅仅是不快?今日家宴,七弟在父皇面前风光无限,二弟又爆出王妃有孕的喜事,你让孤这个太子的脸往哪里搁?”他的口中带着酒气,让太子妃闻之欲呕。“臣妾……臣妾无能,过几日,臣妾再为殿下纳侧妃,绵延子嗣。”她能感觉到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死死咬着唇忍住不掉下来。太子的脸色越发阴沉。他要的是嫡子,不是那些没用的庶子。“明日起,让御膳房把药换成双倍剂量!”:()恰春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