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们两人来了,老太傅便挥退了其他人出去,只留下了他们两个。
他的脸上竟看不出一丝死气,看着就只是一个上了年纪形神惫懒的老人罢了,只余眼神看出疲惫。
太傅最先是看向卫时璟,他嘴角强行扯出了个笑,看向他道:“殿下,你来了。”
卫时璟坐在太傅的床边,眼眶自从来的时候就已经变得红了,他道:“太傅。”
太傅道:“殿下,你是我从小就看着长大的,你哥哥还是太子的时候,我就见过你了。我要死了,谁都能放心的下,可是,独独就放心不下你。”
卫时璟的兄长没做个几年的太子,就去了。他还在世的时候,兄弟俩的感情就好,那个时候老太傅就已经是太傅了,经常会看到那两兄弟凑在一起。
卫时璟才丁点大一个,束着个小丸子头黏在哥哥屁股后面跑。
这半年来,他躺在榻上,时而昏沉,时而清醒,于此恍惚间,好像也看明白了些什么事,那些经年往事,一再回忆又回忆,竟啧摸出了一些其他的意味。
可是,现在说这些,好像也都已经太晚了。
生命已经长去,一切无法回头。
该死的日子终于到了,该死的日子必然降临。
太傅说:“先太子和皇后已经走了好些年了,你要放下了,孩子,你也不要总想着他们的事了。你是个聪明孩子,不要总是惹陛下生气了,不然他就只疼二皇子,一点都不疼你了,知道吗。父皇疼你,你才过得好,不要总和他作对,没好处的呀。”
卫时璟只是低声啜泣着,流着眼泪,他说“好”,不管太傅说什么,他也都只是说“好”。
太傅苦涩地笑了笑,看向了谢临序,他道:“不说别的了,也只是想要你能好好过下去,你我也没有什么好说,向来是叫我放心。只是别和我一样,就喜欢认些死理,到最后,弄到这样的地步下场。”
他看着谢临序道:“长舟,看看自己,不要看别人,以后不管出了什么事,都要记得,见自己,再见众生啊。圣人言前天下都有三分理,不要拗,自己寻自己的理,才是天大道理。”
多的那些话也不说了,说不出了,也不想说了。
他这些时日病得实在有些太厉害了,一点也不知道外面是发生了什么事。方才自己的那个大儿子一直在他面前哭诉谢家不愿意和他们亲近了,说是他们想要和李家闹掰了,他在他死前还说这些,显然是想让他趁着那口气再去谢临序面前给他说说情。
但老太傅对此还能说些什么呢?他什么都没说,什么都不会去说。
他的儿子,一点都不会心疼他。
当初做出那样的事来,把他这个父亲置于何地?他们谢家给他们擦过一回屁股,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又还想要他们把往后一辈子都和李家牵扯到一起去吗?
若做人像他那样做,就算是靠谢家又能靠多久。
死前真要是给谢临序留下什么话来,绝对是会牵扯着他也跟着一起不痛快的。
他怎会舍得。
老太傅方才同李尚书说了许多的话,叮嘱着身后事,叮嘱着李家以后该怎么走,李尚书听着,脸上却不认真,只是一脸欲哭无泪,一副没人给他兜底的绝望模样。老太傅想起在他幼小之时,他教他读书,他就是这样,完全是什么都听不进去,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啊!
说着说着,老太傅觉得自己会等不到谢临序他们就被这大儿子气死,失望地摆了摆手,让人离开。
或许是方才说的话太多太多,以至于现在老太傅现在只是和那两人说了这么几句话而已,就已精疲力尽。也或许是这些话都太重了一些,是他寻了半生都没参破的道理,几句话就压得他快要喘不上气来了,他仰头靠在了床上,喘着粗气。
就这样,他那张脸上迅速攀爬上了一团青灰惨白的死气,他扭头想要看向窗外,可是,门窗都被锁得死死的,自他病下之后,就已经很少看到外面的阳光了。
他问他们:“现在是什么时日了?”
“已经到四月了。”
又挨到一个春天了。
难怪他说这些时日也不怎么冷了。
“我想要看看外面的天。”
卫时璟说:“太傅,天要黑了。”
看不到外面的天了。
谢临序起身走至窗边,为他打开了那扇窗。
李太傅扭头,顺着窗户往外看去,发现园子里面的花都已经开了透,红彤彤的,绿澄澄的,好鲜艳。
一切都是那样生机蓬勃,而他已经走向了末年。
他最后就是这样歪着脑袋咽气的,屋子里头发出一声响亮的哭声,外头的人听到卫时璟的声音,便知道,人是去了。
外头也跟着发出此起彼伏的哭声。
宋醒月赶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她是和老夫人,谢修敬溪他们一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