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兰把周意叫去了她自个儿的房间里。
十来年过去,这栋房子哪儿都没改变,家具还是那些家具,陈设摆放还是那个位置,但是已经有了说不出的涩感,带着尘埃的味道。
周兰床头那处的后窗还是被大大小小的塑料袋挂着,光线晦暗,她把门关上后房间里的光源更少了,配着老式复古的深花色瓷砖,令人呼吸开始不顺畅。
直到,周兰打开了房间的大灯。
白炽灯灯罩里积了一层灰,但还是能照亮两个人的脸,所有的情绪都能被轻易捕捉。
周兰看了周意一眼,微微凹陷的眼窝褪去了她年轻时的盛气凌人,眼角的鱼尾纹像被揉皱了纸。
老了很多。
周意回来次数很少,但每一次回来都能很直观的看到她的变化。
要说不心软,不可能,所以她都不太愿意在这里过夜,也尽量少和周兰直面接触。
也许是预感到周兰这次要说的会让她产生动摇,在这个封闭的房间里,她无处可躲后不得不仔细的打量她。
周兰从电视柜的最底层抽屉里拿出个信封,驼色的信封边角发毛,折痕发白,一看就是被反复拿摸了无数次。
周兰从里面拿出一张银行卡,递给周意。
两个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碰到,周意没太明白。
周兰轻轻抖了抖银行卡,淡声解释道:“这些年你打给我的钱,我没动。”
周意没动。
周兰继续道:“你们以后要结婚买房,用钱的地方多。”
她声音和多年前一样,带着丝尴尬的冷硬,像是迷路的小孩,试图找到出口,却早就迷失在了时光的地图里。
房间里空气不流通,闷得难受,周意深吸了一口气。
她咽了咽喉咙,搭在边上椅子上的手轻轻握紧。
她说:“不用,我说到做到。”
周兰忽的眼眶湿润了,压着颤抖的声线问道:“和我们断绝关系,说到做到?”
“我知道没有办法做到那种程度,但是我还记得我当时说的话。”
这一刻周意发现她真的有了大人的虚伪。
她明明心理清楚周兰在和她示弱,但就像个放不下面子的大人,口是心非的对过往咬文嚼字。
也像个稚气的孩子,试着用决裂得到父母的道歉。
她不理解,有那么多时间让周兰反悔,为什么是现在。
是不是觉得她的人生开始了新的篇章,而他们之间也能翻过到新的一页。
又或者,她从来没有真的狠下心和这个家断联,她一直在等周兰的一句对不起。
可真当这一刻来临时,她根本不知道怎么处理。
周兰望着女儿隐忍受伤的神态,短促笑了两声,沧桑的声音让她的语调慢悠悠的。
她说:“我知道你恨我对你不好,只关心你弟弟,我知道那些话让你不舒服,但你要我怎么说。。。。。。我没读过多少书,那个时候年轻,火大,也确实看重你弟弟,想着不都这样过的吗?”
周意懂。
不仅仅是周兰这样,外婆他们也重男轻女,周兰也是不被重视的那个。
大概是她还在小学时,外婆突发疾病,即使再看不起女儿,最后侍奉照顾老人的还是女儿,一切理所应当。
不读书不接受新的思想和信息就会变成这样,以为自己活在象牙塔,想也不想的接受了家族传承的观念,继续理所应当着。
周意都能懂,但她没有办法释怀。
周意不想再试着理解他们的思想了,她垂了垂眼,试图结束这场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