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乾六突破了金丹第二关,耐心终于耗尽,问阴棠华道:“怎么到了今日,万兽山堂还无动静?拓跋家也无来人?难道他们就是给黑山一窟鬼送了书信,并无亲自下场的打算?”
阴棠华最近修为大增,心情甚宽敞,笑道。。。
雪落无声,覆了荒山三尺厚。陈守诚站在山脊上,望着那柄桃木剑在风中微微晃动,剑穗上的白发早已被霜染成灰,却依旧缠得紧实,像一句不肯松口的遗言。他没再走近,只是远远地跪下,磕了一个头。不是祭拜死者,是向那个曾跪着信鬼、如今终于敢站着说话的自己,致意。
他已年过五旬,背微驼,眼窝深陷,唯有右手仍稳如少年??那是握剑握鼓握真相的手,从不曾真正放下。肩头药箱换了三副,拨浪鼓修了七次,唯有一枚铜钱,始终贴身藏着,温润如初。它不再代表命运,也不再象征牺牲,只是一块铜,一块听过太多哭声、见过太多觉醒的。
他起身,拍去膝上积雪,转身欲走,忽觉胸口一热。
那张残页,自青石渡之夜焚尽后便消失无踪,此刻竟在衣内隐隐发烫,仿佛重新浮现于无形之中。他低头解衣,只见心口皮肤上浮现出几行极细的纹路,如同墨线刺入血肉,正是当年残页上的字迹:
>“钟碎则脉逆,魂散则气聚。若无人承此浊气,天地将陷于昏聩。
>吾儿若见此语,切记:**守夜人死,须有继者。**”
字迹泛着淡淡金光,随呼吸明灭,竟与他心跳同频。
他怔住,随即苦笑:“原来不是烧了,是……融进了我。”
这哪是什么遗训?这是诅咒,也是使命,是所有不愿沉睡之人的宿命烙印。每一代觉醒者,都得用自己的血肉去承接前人未能消解的怨恨、恐惧与执念。他们斩断锁链,却要背负断裂时飞溅的铁屑;他们砸碎神像,却得承受碎石砸入皮肉的痛楚。
“所以你早知道。”他仰头望天,声音沙哑,“你说‘让我一人担下’,其实根本做不到。这世上没有真正的终结,只有传递。”
风起,卷雪扑面,恍惚间似有低语回荡耳畔:“**灯灭火犹存。**”
他知道,这不是幻觉,是意志的延续??陈老实的,也是千百年来所有默默撕开谎言之人留下的余响。他们没能活到太平,却把清明种进了时间的裂缝里。
他不再多言,裹紧破旧棉袍,继续北行。
这一走,便是三年。
三年间,他穿行于边塞荒原、瘴疠山谷、废城孤村,所见愈多,心愈沉。天下虽渐开化,可人心之庙,重建易,拆难。有些地方,铜铃虽毁,却立起了“平安碑”,上书“感恩守夜人保佑”;有些村落,静魂花被供在堂屋正中,香火不断,说是“新神仙”;更有甚者,将陈老实画像绘于纸马之上,每逢节令焚烧,祈求“亡灵庇护”。
他们不要真相,只要换个名字继续跪。
他在一处小镇停下脚步。镇名“归梦”,因每至子夜,全镇百姓皆做同一场梦:梦见一口井,井底浮钟,钟上刻字??“守夜人未死”。梦醒后人人惊惧,争相捐钱重铸铜铃,挂于镇中心高塔,名为“醒音阁”。
他登塔查看,那铃重达百斤,形制与旧日不同,却暗合七处地脉节点方位。更诡异的是,铃内壁刻满符文,竟是以《俗仙录》残篇为蓝本,篡改而成一套新的控魂术。
有人借觉醒之名,再造枷锁。
他当夜取桃木剑削断铃绳,铃坠地裂,发出一声哀鸣般的嗡响。次日清晨,全镇陷入混乱,有人说他触怒“真神”,必遭天谴;有人持棍棒围堵旅店,要将他逐出镇外;唯有几个孩童,悄悄拾起铃片,藏入怀中,说“我想看看里面有没有声音”。
他临行前,在塔基刻下八字:
**假醒最毒,伪光杀人。**
然后离去,再未回头。
越往北,气候越寒,人烟越稀。某日行至一处戈壁,见沙丘之间卧着一座残破石庙,门楣上依稀可见“守夜祠”三字。推门而入,殿中空无一物,唯地面用炭笔写着一行大字:
>“我也想醒来,但我怕醒不来。”
字迹稚嫩,似孩童所书,却透着彻骨的绝望。
他在庙中住了七日。第七夜,风沙骤起,庙顶塌陷一角,月光斜照进来,正好落在墙角??那里堆着数十枚铜铃,大小不一,锈迹斑斑,每一枚下面压着一张纸条,写着名字与生辰。
都是曾在此地求救的人。
他逐一翻看,忽然手指一顿。其中一枚小铃下,纸条上写着:“阿梦,六岁,左眼瞎,求奶奶回来。”
他心头剧震。
那个在驿站捡到红薯的小女孩,那个说“梦里的奶奶叫我别怕做梦”的孩子,竟也踏上这条路?
他猛地站起,冲出庙门,对着漫天风沙嘶喊:“阿梦!你在哪??!”
无人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