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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人人都成了守夜人。”
他醒来时,天刚破晓。
推开窗,见院中那株静魂花顶端,凝着一滴露珠,晶莹剔透,映着朝阳,宛如一颗含泪的眼睛。
他取出拨浪鼓,轻轻一摇。
鼓声清越,穿林渡水,惊起一群早鸟。
他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体内的牵引之力早已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缓慢的枯竭??像是蜡烛燃尽最后一寸芯,安静,却不遗憾。
他写下最后一段话,封入竹筒,埋于桃木剑下。
内容无人知晓,唯在他离世十年后,有牧童挖土玩耍,发现竹筒,打开一看,仅八字:
**天亮了。**
**轮到你们了。**
他死于一个无雪的冬夜,寿终正寝,面容安详。醒舍众人遵其遗愿,不葬不碑,只将他生前所用拨浪鼓悬挂于庐顶,每逢风起,自会发声。
三年后,鼓声渐弱。
七年之后,彻底沉寂。
可就在此时,天下各地,无数人家的窗前风铃突然同时响起,无风自动,声如鼓鸣。医馆中的静魂花一夜绽放,香气十里可闻;学堂里的自省钟自行敲响三通;就连博物馆中那枚编号“甲一”的残铃,也在深夜发出一声清越长吟,震动玻璃柜。
学者无法解释,百姓纷纷传言:**守夜人归来。**
唯有阿梦在西北梦塾中淡淡一笑,对学生们说:“不是他回来了。是他终于可以休息了。”
百年之后,人间早已无铃。
静魂花成为寻常野花,春日遍地开放,孩童采来编成花环,戴在头上嬉戏。史书将“俗仙运动”列为启蒙纪元开端,称其“以凡人之躯,破千年迷梦”。学校教材中收录《守夜人之死》一文,要求背诵,考试常考。
可仍有人记得。
在陈家坳的青山之巅,每年清明,总有陌生旅人前来,在无名坟前放下一朵白花,不烧纸,不叩首,只轻轻说一句:“谢谢你醒来。”
而在更远的荒原上,传说每当风雪肆虐之夜,可见一独眼男子立于沙丘之巅,披蓑执剑,望南而立。若有迷途者靠近,他便递出一枚铜钱,低声说:
“别怕黑,灯已亮。”
待那人接过,回首再看,人已不见,唯余一柄桃木剑插在雪中,剑穗缠着白发,随风轻扬。
风过青山,带起一阵低语,像是告别,又像是承诺:
**天亮了。**
**你可以醒了。**
万里无云,天地清明。
鼓声早已远去,却仿佛仍在风中回荡,从未真正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