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尔走之后戈小的日子变得很无趣,比想象中还要无趣,她早知道冬尔会比自己先出去几天,以为自己做好了面对孤独和无趣的准备,却没想到会有这么难熬。
真神奇,戈小从小到大其实没吃过什么好吃的东西,小偷小摸比较多,花里胡哨的商品不认得,大多是在街边的小商店摸点最保险的面包或者饼干。有时候也会打一些零工,不在意年龄的零工,比如穿上笨重的玩偶服站在店门口招揽客人,或者去网吧里帮忙收拾桌子打扫卫生。最新奇的一次体验是去当乞讨老人的假孙女,跪在街边等着好心人往破了边儿的瓷碗里扔钱,脖子上挂着微信支付的二维码,跪了三天,收入三七分,戈小三。
打工赚来的钱戈小也从不敢乱花,买最便的馒头或者发面饼,很奢侈的时候会买一袋滚烫的豆浆或者素馅包子。也有的时候会对着街边的小摊流口水,这没办法,风一吹那味道真是太香了,但不舍得花钱,就笑得乖巧极了去跟摆摊的大娘搭话,她才多大的孩子,嘴甜得很,叫大娘“姐姐”:“姐姐,你一个人忙得过来吗?我帮你一晚上,你给我一份烤冷面吃好不好?”
一份什么都不加的烤冷面要卖六块钱,成本其实很低,这么低的成本换一个嘴甜的小姑娘打一晚上下手,很多人是愿意的。但这种事情戈小也不会经常做,太不划算。
所以戈小在拘留所吃得挺开心的,管他好吃不好吃,戈小还没到在意好不好吃的阶层,有饭吃就已经很不错了。她真是这么以为的,却没想到冬尔走了之后就连戈小都觉得食不知味起来,觉得苍天啊,这饭怎么这么难吃?以前她和冬尔面对面吃饭,两个人都吃得津津有味,现在对面空空,嘴里没味道的菜叶子就像是泔水。
晚上也睡不好,明明冬尔在的那几天她几乎是碰到枕头就睡着了。
睡不着就只能乱想,以前自己一个人睡不着的时候幻想的都是发财了要怎么花钱,人都是这样的嘛,缺什么便幻想什么,戈小缺钱,就幻想发财。她第一件事绝对是去便利店买串串吃,因为她从来没偷过便利店,这么说确实太奇怪了,但毕竟戈小的本职工作是小偷。街边老旧的小商店是很好偷的,其实也有监控,只不过一查监控,这么瘦弱的小女孩偷了一个面包而已,大多数人便懒得报警了,戈小知道自己有可以利用的同情心。
便利店不一样,便利店太过灯火通明,太过冷酷无情,好几个摄像头分布在各个角落,显示着监控画面的电子大屏就摆在柜台。收银的全部是员工而不是老板,就算是丢了一根棒棒糖都是要报警的。所以戈小从不敢去便利店,发财了一定要去便利店买很多东西,大大方方地去结账。然后呢?然后去做个美容,其实戈小不懂美容,只是知道女人都喜欢去做美容,可她从没去过。以前戈小都是幻想这些的。
但今晚,戈小想妓女是什么样子的,她没开玩笑,她是真心觉得妓女总比小偷好一点吧?甚至妓女都不违法,这是戈小这几天才知道的事情,她以前以为妓女也是违法犯罪呢!
她知道妓女是做什么的,虽然年纪还小,可戈小懂事,被迫懂事。几年前在小商店偷东西被当场抓到,男性老板说跟他睡一觉他就不报警,那时候还不懂,心里以为真有这么好的事情,只要睡一觉。
结果老板的手钻进戈小的衣服,摸上那尖尖的还未起伏的胸脯。
戈小在冰冷坚硬的通铺上翻了个身,不想再回忆,好像只是回忆而已身体还会想起来撕裂一样的疼和痛。戈小虽然没上过学,但是对有些字眼有出奇的敏感,她总觉得“疼”和“痛”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疼”是刀子割肉,瞳孔骤缩;“痛”是慢性病,阴雨连绵般无法摆脱,所以被强奸的疼和痛是当晚和一生,当晚不管多疼,一生都余下痛。
也不算太痛,因为戈小善于忘记,总要善于忘记的,不然怎么活着?
总想起来愚蠢又天真的自己以为睡觉只是睡觉而已,总想起来为了一包饼干被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强奸的事实,总想起来原来这样也能算是一种性启蒙,天大的笑话!但戈小想去当妓女并不是一时冲动,也不是痛恨自己的曾经所以干脆想走上歧路,她只是并不觉得这算歧路,因为同行的人实在太美好。
戈小又想笑自己,觉得自己现在也并没有成熟太多,还是一样幼稚天真。
在无趣里熬过三天,戈小终于也等来了即将自由的明天。
冬尔走的时候戈小问她:“我真去找你啊,不是开玩笑的。”
冬尔点头:“我知道啊。”
戈小问:“那我去哪里找你?”
冬尔跟她说了民宿的地址,戈小认识路,她在这个城市走街串巷坑蒙拐骗这么久,对地形地标的熟悉程度已经到了恐怖的地步。
戈小又问:“我去找你做什么?你不是说我很丑,身材又不好。”
冬尔想了想:“我也不知道,是你说要去找我的。”
戈小瘪了嘴。
戈小是一个很精通于人情世故的人,可想而知,她一个小女孩自己活了这么大,若不精通人情世故要怎么办才好?可她竟然有点看不出来冬尔是真的讲话就这样没情商还是委婉地在拒绝她,连基本的客套都没有,竟然直接说“是你说要去找我的”,这其实算是一种拒绝。但戈小有种直觉,冬尔是一个不会婉拒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