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曳影顿住,而后凄然一笑:“是,我是一厢情愿。”
她本是陈黛云的侍女,幼时救过陈黛云一命,陈国公府为酬谢她,帮她脱了奴籍,还扶助她族里兄弟科考,兄长考上了举人,陈黛云与甄宁熙缔结良缘之前,她早就不是陈国公府的奴婢了。
可有的人架不住惊鸿一瞥,分明已是举人的妹妹,却还是以陪嫁的身份,跟着国公府小姐进了王府。
那几年,她在无人处仰望着这对神仙眷侣,也有三分妄想,得一点垂怜,可惜,甄宁熙直到陈黛云去世后,都没看过她一眼,甚至都不记得她的名字。
“或许最开始,我不铁了心要跟着小姐进府,还能得到解脱。”
只是有的人,越看越沉迷,离得远了如山峦叠嶂,离得近了就成心口的朱砂。她见陈黛云为甄宁熙义无反顾,拼死于前,心想的是谁人能不爱甄宁熙?
后来陈黛云死了,甄宁熙颓丧消沉,若非还有幼子在世,只怕早随了人去。她陪着他进地狱,心碎欲裂,那一刻竟然恨起了她的小姐,为了孩子放弃夫君。
方曳影觉得,她不配与他长厢厮守。
王妃去世后,小世子性格突变,常常沉默,她任劳任怨照顾,只求留在甄宁熙的身边,而后一切顺理成章,他终于记得她的名字,迷香醉酒,一夜温情。
方曳影赌甄宁熙是君子,即便她什么都不要,他也会负责。
可没想到是正妻续弦。
先帝乐得意见甄宁熙娶一个无权无势的平凡女子,总之一切水到渠成,封王妃的那日,因是继室没有盛礼,她却仍然坐在大红帐下,幸福地哭出来。
“我知道他不喜欢我,世子要一个母亲,他只是对我负责。”方曳影笑着看徐雪尽,“很俗的故事吧?我和小姐一样,见他第一面就情根深种,因而我总痴心妄想着,终有一日,他也能对我用心。可惜我,做了十几年的梦。”
于是他们做了十几年,相敬如宾的夫妻。
为了能留在他身边久些,她生子不宣,将孩子丢给外派做官的兄长,不闻不问,一心扑在甄宁熙与陈黛云的独子身上,只为让他们放心。
王妃多贤良,多深情,能感动所有人,却唯独感动不了甄宁熙。
“是他,负我。若是他不喜欢我,就不该。。。。。。”
“您只是、只是在感动自己!”徐雪尽忍不住,疾言打断,“无人需要您做这样的牺牲,而您扪心自问,到底为什么要秘密生子还养在外头?”
方曳影温柔的神情一僵。
“出生在王府的孩子,很危险。”徐雪尽说这几个字时又些咬牙切齿,改了称呼,“王妃,你真的不知道白芷有问题吗?你们同是国公府的陪嫁,但她却是在您生了甄云沉后才回到王府做您的近身侍婢。就这么巧吗?”
“王妃,事到如今,还要自欺欺人粉饰太平?”
徐雪尽轻轻咬唇:“甄云沉是非不分,狭隘恶毒,都是因为没有教养好的缘故,王妃觉得,这全是父亲的错?是父亲薄待你,是父亲不爱你,是父亲辜负你们母子?你把一切推在旁人身上,自己就一身干净,无辜委屈了吗?”
“怀霈的阿娘在你眼里是为了男人才上战场拼搏,这就是父亲为什么十几年都没与您心意相通的缘由。”徐雪尽目光里透出一丝悲凉来,“她为大昭为将士为百姓,是国公爷夫妇教出来的巾帼不让须眉,在你眼里,就只是为了男人?这就是你们的不同。”
“你才不配,和父亲长厢厮守。”
这是他与甄云濯心照不宣的秘密。
他不相信白芷的事是巧合和疏漏,而甄云濯不相信一个会将亲生子送走的母亲。他们最初相识,甄云濯就坦言他对方曳影的芥蒂和防备,彼时徐雪尽虽然没有似甄云濯一样处处怀疑,但从未对她完全放下心。
甄云濯被下毒一事,他在西陵平廊死后还是觉得意难平,盘根错节没有理清,仍然不放弃追根溯源,才摸到这一点不寻常。
当年先王妃去世后,白芷曾被打发回国公府,她自然要为了回王府做内应而努力,而这个机会便是生子后胃口不佳的继王妃。
那时他们无人知道方曳影生了个儿子,只当她身体不适,而白芷素斋手艺一绝,才被要了回来。
这就是,最不巧合的巧合。
徐雪尽拳头握紧:“父亲所行之事,自断其路,他不会怪你和云沉选择了皇帝,因为他本来就希望你们能平平安安。王妃,你说他不记得你,可差点死掉的人,从来都是怀霈。你这些年一直反复试探他到底有没有病、能活多久,是为什么呢?你敢说吗?”
方曳影沉默看着他,肩膀微微颤抖。
“你不敢说。”徐雪尽有些无力地靠着院墙,“甄云濯幼时生病险些早夭之事京城不少人都知道,可一直都执着他到底好没好的,竟然是王妃。。。。。。王妃那时候在想什么?是盼着他早点死好让自己的孩子继承王府,还是给自己求个心安?”
“我没有!小姐还是死了,我只是担心他!”方曳影突然大声喊,“我从没这么想过!我把他当自己的孩子!”她忽然反应过来什么,面色灰败。
猜测得到验证,徐雪尽心头轰然裂开。
他踉跄着后退两步,不敢置信地看着方曳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