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小说网

第123章 忍别离（第2页）

他被甄云濯救回来时，已被下手阉割了要害处，流血太多眼看活不成才丢去乱葬岗。他样貌生得好，年幼时被牙人卖了好几次，直到卖到京城。那时官宦风行，见他模样秀气必会讨上位喜欢，就不管不顾强硬拉去净了身。却不想露白骨气，不堪受辱，净身后不肯吃喝也不让治疗，虽白废了皮囊，但那时他命如草芥，眼看活不成就被丢去了尸坑。

他所受的苦难，又有什么人能评说一二？一条命捡回，是甄云濯授他武艺，给他另一条生路，叫他晓得就算身有残疾也可做有用之人。

因而他才可混进宫中盯着游星传话，徐雪尽也才终于晓得露白的怪异之处是为何。他拼命地想做一个正常男子，习武做事未有一丝含糊，却因净身太早，有些外貌上的东西，已然无法改变。

只是这些经年的坚持，却逃不过刻骨的自卑。关岭并非因他残缺才冷待，露白却早早看透了最终。

他们之间终究是没有善果的。不论他俩中间的恩怨，就算关岭有情，露白也不觉得他会接受自己的身体，再亲口得知关岭要成亲的消息，他决意远离。

“罢了，这终究是如人饮水的事。露白太要强，他无法容忍自己无用，有所成事、有事可做，才会洗刷他的身体带给他的耻辱。”甄云濯叹气，“担心东洲局面无法控制，我已和梁腾宇商量了西北借兵。”

徐雪尽点点头，事已至此，他说不上希冀什么，露白是人关岭也是人，如此看来，各自安好才是最好的。

说及此处，徐雪尽忽然手伸到枕下，他紧紧握着那个东西，咬着唇犹豫许久，才在甄云濯面前打开。

“我、我其实早就在刻，想着是要送给你的，就总觉得做不好，想着你要佩戴不宜做得太大，就缩在这方寸上，未想雕刻出来，还是太大了。”徐雪尽手心里捧着一块方正玉佩，是最好的东陵玉，青碧色渐变，本身就自成一幅画，未料到这方寸之上，还是江山舆图一幅。

“你要上战场，恐怕是戴不得，就留个念想罢。下刀时没想过这一遭，待晓得时，已经快刻完了，哥哥，等到我们再见，我定弄个小巧的给你，叫你能随身带着。”半掌大的玉牌放在手心，穗子是扯得纱帐线所打，一片赤诚情意。

他想送他万里江山。

他说他的情意悠远，无论行至何处，都在其中。

当日随口一要，徐雪尽用尽了这许久力气才得，他将他当兄弟主君时就是全心全意，变成良人眷侣更多深情。甄云濯握着这块玉牌，舆图纹路几乎要烙在掌心。

“你父亲的九歌剑给我留下掌纹，如今想来像是天意注定。兴许那时候他的英灵就选中了我，叫我好好爱你，至死不渝。”甄云濯将他拥进怀里，已然生了怯意，他统共就能活这些日子，只想握着他的手死去。

“少来！”徐雪尽失笑，“我爹若活着，只怕打死你。他好好的儿子被拐带了，还选中你呢。”

甄云濯想陪他说笑几句，却是有些无能为力：“容与，要时时想着我，不要离别人太近。少进宫，少对着他人笑，你要记得，这世上只有我对你最好，不会有人比我对你更好了，不会。”

不会有人，用天下作陪，用骨血养之。

清泪落在甄云濯肩头，徐雪尽拍拍他的背脊，尽力笑着：“那你也别与人多来少去的，等着我。”

那夜他们相拥而眠，梦了一夜人间。

晨起的风吹动纱帘，徐雪尽缓缓睁眼，身旁已经空了。他反应了一会，才骂了甄云濯几句，昨夜他还想着去十里长亭送他，依依惜别一番，哪知这人直接给他黄粱一梦，醒了人只怕都追不上了。

得以飞翔的鹰，挣脱枷锁又岂会停留？

“公子。”

玲珑听得声音进来伺候他穿衣洗漱，颇有些不得章法。徐雪尽笑她：“你这手生得不成样子。”

“哪能怪奴婢，进了王府以来，奴婢就没伺候过公子几回，都是世子亲力亲为的。”玲珑撇着嘴，也觉着有些不得劲了，她跟了徐雪尽这么些年，最是知道这双眼里几分高兴几分伤的，铜镜里的人是笑着，却不高兴。

是啊，原来已经这么久了，已经一年多了。再熟悉的事，一年多不上手，也会生疏，徐雪尽暗想，来日再见甄云濯若梳不好自己的头，他必然要发大火，不再让他碰头发。

同床共枕这么久，徐雪尽还能不知道那流氓最喜欢他何处？

“玲珑。”徐雪尽喊她，在镜子里瞧见玲珑的面貌。

她也长大了，被养的秀气灵动，出了王府还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姐，转眼他们都相伴着过了这么多年，从窄小的屋院，凛冽的冬到如今。

“嗯？”玲珑总算还是给徐雪尽立好了冠，她松了口气，“怎么了公子？”

“你知道我要做什么吗？”兴许心底里还是太过怜爱她，徐雪尽并没想过将玲珑扯得太深，她固然是聪明的，但比起那些不确定，徐雪尽更希望她有个幸福平凡的人生。可就在刚刚这一瞬，玲珑给他梳头的场景和许多年前重叠，那时旒衣去世，她还矮小一个，站在小凳子上给他梳头，也是像现在笨拙。

“公子，玲珑以后一定照顾好你。”那么小不点的女孩子，她跟着他就到了现在，一晃已经这么多年了。

徐雪尽想，或许凡事该问问她的意思。

玲珑手一顿，先是有条不紊地给他插好了玉簪，然后冲着镜子里的徐雪尽笑了笑，露出洁白的牙：“知道的呀。”

“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