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皇帝走上前。男人华靴轻叩在台阶与门槛之上,发出催人的声响。
他伸出手,似乎想来牵住她。
卫嫱朝后退了半步。
她一双眼倔强,道:“李彻,你不要逼我。”
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句话。
许是她眼底情绪太过于浓烈,此一言,李彻步子果然顿了顿。他身形滞住,晨光笼罩的地面之上,停落一道颀长的影。
皇帝沉吟少时,温缓道:“阿嫱,朕记得你曾说过,你很喜欢皇都。前去贡川定居也是因那里比他处更像京城。更何况你一个人回到南郡……”
皇帝的声音慢条斯理的,听上去倒真像是对她耐心地劝诫。
留在京城,留在他身边。
像一只乖顺听话的雀儿。
卫嫱抬起头,深吸了一口气。
她目光自皇帝面上移开,转眼便是那一扇四四方方的小窗。驿馆的小窗并未有皇宫之中的漂亮,上好的紫檀木上轩云错落有致,再往外看。
她看见那一大片悠悠的云。
干净,纯澈,透亮。
自由。
她的眼眶忽然红了。
明明是四四方方的天,窗外的云却被清风吹拂着,无拘无束,不知下一刻便要飘至何处去。
而身前,男人一身明黄龙袍,衣袍上鎏金祥云错落,端的是尊贵无双。清风扬起他衣袍一角,李彻玄发亦随风轻扬着。
说也奇怪,他明明是在笑,嘴角分明是向上勾着,却令卫嫱无端感到一阵压迫。
压迫,逼仄,眼前犹有一条狭窄的、深不见底的甬道,再往前走一步便是深渊万丈。
皇帝朝她伸出手来。
伸出手,要将她朝深渊处拽。
便就在将要牵起她的那一瞬,李彻清楚地看见,眼前的姑娘不知为何,两眼一下湿润。她眼眶红通通的,似是噙着泪。
“李彻。”
“……”
“我说了,你不要再逼我。”
清风呼啸而过,脑海里有模糊又零碎的记忆席卷而来。
她乌发散开,颤抖的、发紫的手紧攥着杯盏,于他怀中呕出一口鲜血。
“陛下与奴,两不……不相欠……”
他的右眼皮加剧跳动,一颗心也莫名变得惶恐不安起来。
那时,她的眼神与当下……
别无二致。
李彻张了张嘴唇,忽然发现嗓子眼似乎被某物所堵住。男人蹙紧眉心,双手拢于龙袍之中。
他心跳得很快。
袖中,手指缓缓收紧,指尖亦紧张地泛了青白之色。
“放奴走罢……”
“陛下……”
“奴与陛下,从此两清。”
“……”
分明时盛夏,庭风却分外寒冷。他的袖袍被吹鼓,眼底的墨色亦随之掀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