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文瑛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去,过了好一阵子,她喃喃道:“这一天还是终于来了。”
回到闺房,章文瑛也不梳洗,直接穿着外衣就扑到了床上,卷在被子里狠狠哭了一场。
若是以往,章文瑛做出如此不符合闺秀举止之事,钱婶早便来劝阻了。然而今天她却并未上前,只是叹息一声。
等到章文瑛哭累了,她才上前拉开被子,坐在床沿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章文瑛的头。
“父亲母亲给我许了哪家?是前些日子来提亲的韦家,还是杜稜?”章文瑛刚哭过,声音都还是闷闷的。
奶娘摇头道:“老身也不清楚。三娘子还是回去问夫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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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不是还同意打听杜稜吗,怎么回头就哭成这样。”听了钱婶讲述的小女儿哭泣之事,鲁氏是有些惊诧的。
章文瑛吸了吸鼻子。“不是前两天那个给董昌当幕僚的韦公子给他弟弟做媒嘛,女儿听说他弟弟虽然年方十七,家中侍婢一堆。”
鲁氏又好气又好笑,点着她的额头道:“就因为这个事情。放心,许的是杜家郎君。他门第是低了点,但好在洁身自好没有侍婢。何况相貌高大英俊,虽是武人,我瞧着也是个懂礼节的,肯定疼惜娘子,你嫁过去未尝不能过上好日子。”
饶是两世为人,感情经历一片空白的章文瑛也被鲁氏直白的话语羞红了脸“阿爹阿娘怎么这次点头同意这桩婚事了?”
鲁氏疼惜幼女,之前一直拒绝媒人提亲来着。
鲁氏叹息一声:“阿爹阿娘也希望你能够一辈子留在我们身边,不要当小媳妇。但是如今世道不太平,我们也不能得罪这帮掌权的武人。杜公子和韦家之间,你总是要选一个嫁的。”
望着神情坚毅的幼女,鲁氏忍不住拿手帕抹起了眼泪。反倒是章文瑛抱住了鲁氏安慰她:“娘你居然说杜公子看上去也是讲理的人,凭儿的才学,定不会困顿于后宅,自闯出一番天地。”
鲁氏破涕而笑:“娘也是这么想的。那些世家大族都讲究仪礼,若是寻常闺秀倒是好事,却反倒埋没我儿之才。武人不拘小节,说不定反倒成就你一番机遇。”
“娘且放心,娘以荀灌和辛宪英旧事训导儿,儿不会忘记。”
辞别鲁氏,章文瑛独自站在庭院之中。正月的寒风吹得人寒气从脚心往头顶上冒,却也能使人头脑清醒。
不管是训练家丁时受阻还是遇到战乱,这两年来,章文瑛总爱站在庭院中思考问题。
半响,她定下决心,吩咐侍女道:“你去跟姐夫说,改日拜托他设宴招待杜郎君,届时我会在屏风后观察此人举止。”
不主动出击,又怎能了解对方深浅?章文瑛可不是坐以待毙的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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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眼前风度翩翩的病弱郎君,杜稜却是不知所措。
对方设宴招待一众志同道合的书生一起饮酒作诗也就罢了,居然向他下了帖子。
自己是为了讨好未来连襟才赴宴,早知道今日是这么枯燥的宴饮,就是打死他也不来。
杜稜闷头吃着案几上的酒菜,冷不丁听到吴幄道:“都是些酸诗,杜公子想必是有些乏了。来些乐舞吧。”
随着一群妓子抱着琵琶竹箫等乐器缓缓走进室内,不少在座之人都已经兴奋起来。甚至有人叫嚷道:“这是春琴姑娘啊,望山你真是深藏不露,平日里叫你去见春琴你不去,结果直接把人喊了过来!”
杜稜心中却起了疑心。吴幄自幼跟随岳父学习,比起章文瑜更得章碣真传,平日里颇为洁身自好,又怎会突然去往秦楼楚馆之地?何况如今他暂居岳家养病,更不可能惹岳父岳母不快。
但这群妓子又是为何出现在此地?
杜稜四处环望,试图找出那个真正对乐妓们感兴趣而邀请之人。他很快就注意到了吴幄斜倚的壶门床背后的屏风,以及屏风后坐着的那个影影绰绰的身影。
他瞬间恍然大悟,甚至有点好笑。原来,这群乐妓是为他自己而请。甚至吴幄连宴请都是只为他一人。
杜稜忍不住想要发笑。小娘子自诩事情做的隐蔽,却还是露出了点马脚。
他握拳放在唇边掩饰住了自己的笑意。心中却在想,坊间传闻章文瑛至今未婚配的根本原因是她瞧不起男子,看来也未必可信。
小娘子这不就挺在乎他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