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鲁氏慈爱地看着章文瑛,脑海中却想起了自小在山东跟着姐妹背诵《女诫》时喜乐不得自主的痛苦。想起了闺中姐妹各自出嫁后从仆妇口中得知的的不同悲苦的人生。
她转头看向了和她一起感受着婚姻的欢乐与痛苦的大女儿:“文琅,你也学着妹妹写一份教学设计,帮你父亲讲学吧!”
章文琅目光坚定地看着母亲:“娘,我打算讲《归藏》。”
杨柔之吃了一惊:“不讲《周易》吗?章家诗文传家,自己两个姑子又比丈夫更有文才,这些她都是知道的。但是没想到章文琅居然选择了少有人知的《归藏》而非一直在五经之列的《周易》。”
章文琅摇了摇头。“先讲《归藏》,再讲《周易》。”
章文瑜忍不住插话道:“娘,我就不效仿阿姐和阿妹讲学了,我和娘子可以帮大人打理书院的庶务。”
杨柔之捂嘴笑道:“打理庶务可不容易,你自己打理就行别拉上我。”于此同时,她心里也有隐隐的担忧。
即便章家姐妹才华横溢,那些男人会甘心被她们教导吗?
*
事实证明当然是不愿意的。
但是在章文瑛的建议下,章文瑜公开了书院的管理制度。想要听讲则在章碣讲学时站在讲堂外的空地上即可,想要登堂入室,正式进入书院学习,就必须遵循一系列的规章制度。
其中包括又不限于交束脩十两并在书院吃住一年,按照课表听章家父女讲学、每日提交作业等等。当然,完成一年的学业后,章碣会给一份卷轴证明对方在孤山书院完成了一年的学习。
章碣在余杭一带成名已久,即便大部分读书人不喜其女阴阳颠倒,仿照男子讲学,还是有十来个士人住进了孤山书院原本的僧舍里学习。
更重要的是,接下来还有一位和章碣齐名的大儒受邀来书院讲学。
此人便是罗隐。
当杜稜和媒人一起踏入章家在钱塘县住宅时,章文瑜便告知了对方这一消息。
他笑着说:“好在有两个妹妹和我那两个伶俐的小仆分忧,父亲每五日仅需要去郊外讲学两日。若是罗公来了,他便只需讲学一日了。他今日正好在家中,请随我来。”
杜稜随着章文瑜踏进中堂,却看见堂中已有贵客。
准确的说,是不速之客。
章碣女婿吴幄正在不耐烦地招待这个客人,看到章文瑜进来,他咳出一口鲜血,并向他使了个眼色。
对于这位未来有可能的连襟的病情,杜稜有所耳闻。当然很多是伴随着对他才华的惋惜以及其妻子的阴阳怪气。
如今看来,的确是个文弱病美人,和岳家的关系倒是比那些酸儒口中和谐得多。
“望山你身体不适,还是回房休息吧,家姐也要担心你了。”章文瑜忍不住扶住了姐夫。
“无妨”吴幄轻轻咳了一声,道:“久在房中也闷,偶尔出来透透气也是好的。外舅外姑不便接待此人,我这个外子自当分忧。”
那个不速之客冷哼一声:“有什么不便接待的,老夫作为媒人上门提亲,第一次遇到女家不欢天喜地地迎接还想法子打发走的。”
居然自己还有情敌,杜稜简直看得津津有味。旁边的章文瑜长揖行礼道:“敢问老丈,您说媒的是何家,又何故求取家妹?”
“是会稽徐氏家的二郎君,徐家亦是越州有名的清流,和章家也称得上门当户对。他最近新鳏,想求娶一位知书达礼的主母为他抚育几个子女,说句不好听的话,令妹如今已有十六岁,相貌却只是平平,如今却是女多男少,再不成婚,恐怕连做这样好人家的续弦都难。若是嫁给贩夫走卒之流,可就丢了章家的脸面了。”
章文瑜被这番话气得发抖,杜稜带来的媒婆倒是伶俐,赶忙指着对方鼻子骂道:“老东西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俗话说一家有女百家求,人家章家三娘子可不缺人求娶。这不,你看我这边这个小郎君,年方弱冠,洁身自好无侍婢庶子,身材高大相貌英俊,如今还是统领千人的都头。诶呀,这才叫和章三娘子门当户对,金童玉女妈!”
杜稜面上不显,心中却想,不管这媒做不做得成,回头都得给这媒婆包上一个厚礼。
这厢的闹剧很快就传到了后院,在章碣动身前往前堂之际,鲁氏悄悄和大女儿咬舌头。
“亏了三娘子今日在书院,不然不知道又生出什么事端。”
章文琅笑道:“母亲放心,就是三娘子之前无心情爱,有那鳏夫做比较,她也会心甘情愿地和杜小郎君订婚的。更何况,阿爹阿娘千挑万选给她订下的夫婿,又能查到哪里。”
章文瑛现在的确无心情爱,因为她遇到了一个棘手的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