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小说网

抉择一（第2页）

玉场派了那汉子驾驶牛车随他们一同回到玉雕坊。卓玉、杨思二人跟在车后，依旧没甚话说，汉子也沉默寡言，一路只有牛儿粗重的呼吸声和车轮滚动的声响回荡左右。

进城时已快傍晚，汉子还急着回玉场，杨思便让他抄近路往玉雕坊赶，路过一个客栈，几名男子在门前吵吵嚷嚷地向人打听着什么，有个声音卓玉听着总觉得耳熟，循声望去，登时愣在原地。

杨思见她停下，扬声唤她：“卓玉，你发什么呆？快走了。”

几名男子中的一个闻言猛地转过头来，见到卓玉，也是怔愣一瞬，随即箭步上前，一把抓住她，死命握住她的肩膀，不敢置信地细细瞧她的脸。

杨思走过来，皱眉道：“你是谁。”

男子充耳不闻，仿佛全听不见。卓玉不敢看他，垂下眼睛，颤巍巍唤了声：“。。。。。。哥。”

“真是你。。。。。。真是你！你，你——！”卓珩快要说不出话来，对着她又捏又晃，仿佛在确定她是不是真的，继而扬起手来，像是想要抱她，又像是想给她一耳光。

杨思连忙挡在前面，压下他的手。卓珩不理他，越过他去拽卓玉，“赶紧和我走！快！总算找到你了，总算是——这应该不是梦吧，”他有点语无伦次，望向同行的几名男子，“你们都看见了吧？这是卓玉，卓玉在这儿，不是我做梦。”

卓玉这才注意到这几个都是卓家的家丁，大约都是以前见过她的，被卓珩带出来找她。他们也对这突如其来的相逢讶异不止，一时愣住，听得卓珩发问，这才纷纷回过神来，你一句我一句地附和：“是真的，真的。”

“看见了，是小姐，千真万确。”

“真的找到了，找到了！太好了！”

“老天开眼啊！”

卓珩使力往客栈里拉她，“走走，我们这就走，回家。”

卓玉挣扎起来，“不。我不走。我不能走。”

“不走？”卓珩等大了眼睛看她，“不行！快点！”他转头去吩咐家丁去码头买船票，“买最早的票，今晚就走。”

卓玉挣扎得厉害，杨思劈手拽过她另一只胳膊，对卓珩喝道：“放开！你没听见她不愿意吗。”

卓珩挑高眉毛看他，“你是干嘛的？我带我妹妹回家，你管得着么。”说着招手示意几名家丁，要他们把杨思拉开。

家丁们将杨思团团围住，又拉又扯，杨思死不松手，对不远处呆愣着的驾车汉子道：“赶紧去玉雕坊叫人来！”

汉子赶紧答应着去了，所幸这儿离关家不远，杨思紧紧箍住卓玉的两只手还没被掰开，李狗儿便带着其余几个师弟匆匆跑来，瞬间加入到与卓家家丁争夺卓玉的混战中。

两边势均力敌，在卓玉“停下！住手！别拉我了！”的呼喊中眼见着就要打起来，驻足瞧热闹的路人围了一圈，连巡街的衙役都被惊动，呵斥着驱散人群，喝令两伙人赶紧住手，不然通通抓去见官。卓珩不愿事情闹到如此地步，松口让家丁都停下来，卓玉趁机挣脱他们，躲到杨思身后。

卓珩长叹一口气，恨声道：“你就只顾着你自己。你知不知道你这一走，我们有多着急？你知不知道家里都翻了天了？你知不知道娘为了你大病一场，至今未愈？你不回去，她怎么能好？”

听到“娘大病一场”几个字，卓玉的心瑟缩了一下。她从没为自己的选择感到后悔。在黑漆漆的箱子里度过两个月的时候没有、全身生疮奄奄一息的时候没有、在玉雕坊吃不好睡不好的时候没有、每天杂活缠身的时候没有、被杨思讽刺指责的时候没有。但现在，她有些后悔了。

“娘她。。。。。。病得很重吗。”她低声问。

“是。”她的哥哥回答她，“好容易才从鬼门关救回来。”他顿了顿，调整语气，努力温言劝道：“别怕。家里对外只说你生了病，回乡下老宅静养，郭家并不知情，还会如常娶你。父亲那边，我和母亲都会帮忙劝着，一定不叫他打骂你，可好？”

“。。。。。。”卓玉从杨思身后走出一步，犹豫片刻，朝卓珩的方向又迈出一步。杨思一把拦住她，“你想好！千辛万苦才走到这一步，回去就全完了，你再没可能出来！”

卓玉停下脚步，郭公子狠戾的眼神刀子一样划过脑海，父亲的辱骂与棍棒好像刚刚还落在身上，困于宅院的窒息与手握刻刀的快乐同时撕扯着她，而母亲病重的苍白面容又化作一只大手，将她的五脏六腑搅作一团。

她低头捂住脸，涩声道：“让我想想罢，”她努力吞咽下喉头并不存在的那个肿块，“让我。。。。。。好好想一想。”

她的哥哥盯她半晌，终于道：“好吧。你且想一晚，明天，明天我再找你。——你如今住在何处？”他问。

卓玉回答：“关氏玉雕坊。”

“好。”卓珩点点头，犹不放心地追问一句：“你不会今晚又跑吧。”

“不会。”卓玉道，“我不会。”

她头低的不能再低，缓缓转过身，与杨思他们一道回坊。卓珩支使几个家丁跟着过去认路，又留在原地极力眺望许久，直至再看不清卓玉的身影，才慢慢踱进客栈。

————

*开玉：指将璞玉周围的石头切掉。

*解玉：即将玉石原料切割成想要的器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