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行微道:“好名字。”
玉书、画屏,何等风雅的名字,如今却一个为世俗所累,一个命丧不知何人之手。
展玉书闻言避而不答,只是自嘲般笑了笑:“大人有什么想问的?我一一说与你听。”
元行微抬手挥开了扑上脸的纸灰,问:“书道算是你家学渊源,怎么只有你妹妹入了国子监?”
展玉书手一顿:“父亲虽蒙大赦,却无意再入宦海。家中生计总要有人操持,画屏自幼天资聪颖,书道上,我不如她。”
她语气平静,听不出半分不满,一门心思叠着手上的纸元宝。
“阿书啊,这么晚还有客人吗?”
堂屋的门外,忽然响起一道瓮声瓮气的声音。
门开了,元行微转头望去,却见一名跛脚妇人,手中端着两个杯子,正深一脚浅一脚地进来。
她将手中的茶水放在了元行微面前,认出这身官服后满眼错愕,随后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听闻大人神断,求大人为小女做主!”妇人哀恸道,字字诛心。
元行微伸手去搀她起来,心底略有几分不忍:“便是为查案来的,夫人腿脚不便,起来说话吧。”
面容沧桑的妇人擦着眼泪,执拗地不肯起身,像是一直未曾接受女儿死讯般,低声喃喃:“画屏、画屏她自幼聪颖,从不做让家里人为难之事,常假回家来也是一团和气,怎么就,怎么就……”
说到伤心处,她眼角的泪无论如何也抹不干,整个人颓丧地跌在地上。
元行微扶稳了她的手臂,妇人泪眼朦胧地抬起头。
须臾间目光交错,或许是想到展画屏的年纪与眼前这位官差相差无几,又引得她垂泪。
“我知道大人一定会是个好官,求大人查明,求大人查明啊!”她痛不能站起身,只得倚在元行微身上,死死攥住她的手。
元行微叹了口气,道:“本官会查明真凶的,还请夫人节哀。照衣!”
话音刚落,正在展画屏和展玉书房中走访的照衣立刻应答:“在!”
她进门后几不可察地向元行微摇了摇头,元行微目光轻垂,“将夫人扶回房中吧。”
二人的身影消失在堂屋门外后,元行微才收回了视线,思有所感地捻着刚刚接到的眼泪。
展家二老的居所内窸窸窣窣又说了一阵话,伴随着男人的咳嗽声与女人的哭噎,一时间不得静。
“家中起落不断,这些年好不容易要熬出头了,没想到……”展玉书的声音也带了几分哽咽,她深吸了几口气,聊作平复,“白发人送黑发人,难免悲凉,大人勿怪。”
元行微摇了摇头:“于你家也算是无妄之灾,任谁都不会好受。”
她低头看了一眼妇人端来的茶。
算不上什么好茶,茶粉甚至有些放陈了,打翻的墨水般浓黑一片。
“展画屏平日回家,都会同你们说些什么?”元行微忽然问。
既然是有冤情要诉,还如此大张旗鼓攀扯到天子头上,那即便展画屏做了反贼,在家中说的话想必也会露出马脚。
展玉书沉吟片刻:“画屏性子冷淡,向来做的多说的少,常假要么回家同父亲切磋书道,要么留在监舍中。她今日未归,我们也当她是勤奋上进,哪知……”
提及此处,她心中又是一阵钝痛。
元行微又问:“多年来,她难道不曾有过至交好友?这样沉默寡言的性子,未免也太吃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