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秀兰知道,她爹肯定不会同意。那个扣扣搜搜目光短浅的家伙,就连自己家里落难都要急着撇清关系,哪里会管女婿的死活。
姊妹、兄弟、长辈……但凡能被他出卖的,全都卖了。
行商最忌贪,因而郑老爷没了办法,要卖儿卖妻。
郑秀兰的娘是个软弱的女人,人生第一次反抗是割断了郑秀兰手上的绳子,伸出手血抹了她一脸。
所以郑秀兰跑了。耳边风呼啸而过,她没有目标,赤着脚跑在街道上,跑在这片土地上,一如生命本身的模样。
她割断了自己的头发,换了些铜板,买了个肉包子。
那天她吃得很饱,那不是她第一次将自己割下,却是第一次吃进了自己的肚子里。
剩下的故事掰开讲也没有什么激动人心的,她在躲藏的时候撞倒在了少年马下。
少年将军勒住缰绳,控制住了马。随后她听到一声轻笑。
“姑娘,你怎么是短头发?”
就这样,短头发的郑秀兰嫁给了燕家最备受瞩目的小将军。
而她那人渣父亲竟然真的起复,为了攀附燕家跑来认亲。
那时候郑秀兰的头发已经养了回来。她梳着妇人发髻,冷漠地看着面前这个满脸堆笑,一脸褶子的谄媚男人。
“好啊,爹。”
有时候郑秀兰真心实意地想,她是感激她的丈夫燕将军的。
虽然她对他并无太多情爱,甚至初遇都可以说是处心积虑,但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好事,能与一个不错的人成为家人,已经是最大的幸运了。
郑老爷带了许多金银细软,郑秀兰统统没要,在燕将军的同意后,她管郑老爷要了他在京城最好的五家铺子。
就这样一步步的,郑秀兰开始蚕食郑老爷的资产。
她不是没有想过一刀了结了他,可是她丈夫不让。
给的理由是留着他逼问出母亲的下落。
郑秀兰沉默了很久,说,好。
坐在床上盯着火苗攒动,吞噬木牍,火焰的热浪灼烧着郑秀兰的心。
郑秀兰很感激她的丈夫。他是个还算开明的人,同意府中一切交给管家,自己的妻子在外边有自己的事业。
十三岁那年的奔走出逃,开头太过热烈,结局又过于平庸,以至于泯然众人,观看她这一生的看客唇腔舌齿之间免不了诋毁与不满。
郑秀兰同这些看客一样不满。
也许她是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听到边疆的消息后,第一反应不是想办法,而是如果丈夫真的死了呢?
那时候她会怎么办么?
可很快她就反应过来,这不是她一个人的事,这场仗关乎着数以万计人民的性命,关乎家国与民族。
她不能祈祷。
她不能祈祷独属于自己的自由。尽管有些人再怎么早死也不会失去什么,她再怎么活着也不会拥有什么。
郑秀兰进了宫,拜见同宗的郑婕妤无果,燕八子也躲着她。
就在这时,就在那一片桃林的春色深处,一袭红衣的,下巴高昂着的小姑娘来到了她面前。
她问,郑秀兰,你可愿意与我做笔交易?
郑秀兰跪在殿下,殿上坐着一位美妇人。美妇人并没有出声,站在旁边的那个小姑娘说道。
郑秀兰,你愿意出卖自己的孩子,出卖自己,去换取一线生机吗?
郑秀兰,你愿意再次割下自己,喂养黎明百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