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那灾民犹豫半天,还是没有接。
少年见顾允和一身破烂白衣,瘦骨嶙峋,眼下一片乌青,还以为是大白天的见鬼了,差点没吓得跳起来。
后来又见这个人拿出干粮可灾民却不接,心里哪还有不明白的?
他一脚踢开这灾民,道,“我看你就是趁粮食发完了再来,想让我给你拿干净的吃食罢!赶紧滚!”
那灾民见心思暴露,辱骂几句就走了。
“姑娘高义!”少年抱拳一笑,朗若朝阳,“在下谢灼,因着怕有周边的百姓来这里冒领救灾粮,是故往米粥里加了些沙土,却不想发完米粥后被此人纠缠,多谢姑娘解围。”
“怎能算得上解围。”顾允和表面谦逊,心尖却被这笑容烫得快要化了,“公子才是心善,特意来这里救济灾民。”
言语间,竟像是忘记这人租走了所有驴车,被她骂了整整一夜。
“哈哈,我是陪我阿妹来的。”谢灼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太医署研制出了治疗瘟疫的药方,但太医们都有事,便叫我阿妹来此救死扶伤,我家里人都不放心,便叫我也跟过来了。”
顾允和也有同感,“我有个幼弟,别说出远门了,只要踏出门槛我就得盯着点。”
此话倒是不假,顾允和在北凉曾经担任街使,每天就是跟亲随一起骑着高头大马巡视街道。
每逢谁家弟弟妹妹出门,他们权当守卫在后头跟着,生怕被人欺负了去。
“如今益州不太平。”少年叹口气,“听闻昔日高祖时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想来孩童随意出去玩闹家人也不怕。”
“已经好多了,多亏了谢公子这样的善人。”顾允和想起她初来时,堵在顾府门前闹事的流民,好说歹说都劝不走,最后顾家公子吊死在门前,那些流民才散了的,“不知何时益州才能恢复如初啊!”
“姑娘是本地人?……”
二人都十分健谈,顾允和也有心搭话,意图套问出一些朝廷对益州的打算来。
谢灼十分实诚,把他知道的都据实说了。
因为瘟疫,哪个官员都不敢来,只能先派太医来,可太医们托词年纪大,也都不乐意来,他妹妹虽然年幼,但曾师承药王,医者仁心,这才独自来了益州。
如今郡守顾新塍殉国,整个益州一个官员都没有,治安打扫都是他们谢家人来的。
等少年的妹妹把瘟疫治好了,想来朝廷就会派官员来整治一番,少说还得有七八日。
“公子一家都是心有大善之人,必有福报。”
顾允和这话说的真情实意,发自肺腑,她不禁感怀,无论世道乱成什么样子,只要有像谢家、沈玉这样心中有坚守的人在,就总还有希望。
不像她,她从孤女一路挣扎至今,步步算计,除了身边人,她从不给无关的人分一点善心。
如今她跟一起长大的亲随们都不在了,她对身边人也总是利用防备大过于真情。
有时候她也想过为什么不跟他们一起去了,但又很快打消了这个想法——她的命比谁的命都珍贵,甚至早就不独属于她了。
二人谈话间,就已经来到了郡守府。
益州瘟疫过后,总共也没剩下几个百姓,谢灼把他们都安排到了郡守府附近住,一来方便他妹妹统一治疗,二是其他地方得静置几天,以免再传播瘟疫。
因为顾允和告知谢灼的身份是顾新塍之女顾三,是故谢灼特意给她安排了一个独立的房间。
很快,顾允和就看到了谢灼口中悬壶济世、救死扶伤的小神医妹妹谢莹。
谢莹穿着一身利落的红色小袄,脸上的婴儿肥还未褪去,看起来像是年画上的娃娃,可爱极了。
“这么小?”顾允和惊呼,这小姑娘看起来不过十岁出头。
“什么小?”谢莹小脸垮下去,有些不高兴,“难道神医就非要是老头子吗?”
她今日煎好药给灾民送过去,还叮嘱了不少注意事项,尤其是一人只能一间屋,不能聚在一起,可她一走,那些人又凑在一起喝药,可把她气够呛。
“当然不是。”顾允和蹲下身来,满脸崇拜,“方才听你兄长说,你是一个悬壶济世、救死扶伤的大神医,我本以为你是身高八尺的盖世英雄,谁知竟这般聪慧可爱。”
“哪里有身高八尺的人?”小姑娘谢莹年纪小,藏不住情绪,听到有人夸她立刻转悲为喜,嘴角都压不住了,但是还是肃着小脸道,“不过你要离我远一点哦,我还没有换衣沐浴。”
等谢莹沐浴完换好衣服,谢灼也做好午膳了。
望着眼前精美却分量寥寥的午膳,顾允和提着筷子的手显然顿了顿,这显然不够三个人的。
“不必忧心,”谢灼看出顾允和的犹豫来,解释道,“这是你们两人的午膳,我的那份我自己已经在厨房吃过了。我眼下有些困了,先去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