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哒哒哒……”周围佛龛上那些泥塑的鬼童,笑声陡然变成了哭泣声,它们僵硬地拍打着开裂的泥手,空洞淌血的眼窝齐齐“盯”着那站在地上的怪物,它们在畏惧另一个更强大的邪祟。
那不是子祭佛……那究竟是什么东西……无人知晓。
第一缕惨白的晨光,怯生生地、带着试探的意味,从佛堂高窗的缝隙里渗了进来。它像一把迟钝的、沾满污垢的钝刀,艰难地劈开了殿内浓稠得化不开的黑暗与残留的惨绿鬼气。
死寂。
比夜更深、更沉、更令人窒息的死寂。
木鱼声早已停了,连同那些咯咯的鬼笑、刺骨的阴风、梁婕妤最后的惨呼……仿佛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炼狱,不过是这皇家佛堂做的一个漫长而污秽的噩梦。
只有空气中那浓烈得令人作呕的铁锈腥气,混合着檀香灰烬的陈腐,以及一种……脏器暴露在空气里太久后特有的甜腻腐败味,固执地宣告着一切并非虚幻。
光,一寸一寸,艰难地挪移着。
它首先照亮了佛堂中央那片巨大的、深褐近黑的污渍。那不是水渍,是凝固的、粘稠的血。它从供桌下蜿蜒而出,如同一条干涸的、通往地狱的暗河,最终汇聚在梁婕妤倒卧的地方。
梁婕妤仰面躺着,宫装被撕扯得凌乱不堪,腹腔处是一个巨大、狰狞的破口,边缘的皮肉翻卷着,呈现出一种被暴力撕开的、极不规则的形状。
肠管、破碎的脏器隐约可见,暴露在冰冷的晨光下,颜色是令人心悸的灰败。她的眼睛瞪得极大,瞳孔早已涣散,凝固着生命最后一刻所能承受的极致惊骇与剧痛,直勾勾地望着穹顶那些垂目的佛像,仿佛在无声地诘问。
她的双手,依旧死死地护在小腹的位置,只是那曾经孕育着希望和未来的地方,此刻只剩下一个血肉模糊的空洞。那根污秽发黑、本该连接着婴孩的脐带,此刻却孤零零地垂落在血泊边缘,断口处参差不齐,像是被什么野兽的利齿狠狠咬断。
而在她身侧不远处,老太监的尸体以一种匪夷所思的角度扭曲着,脖颈拧转了一百八十度,那张布满褶皱的老脸正对着梁婕妤空荡的腹腔,浑浊的眼珠几乎要凸出眼眶,同样凝固着深入骨髓的恐惧。他手中那盏破旧的灯笼,滚落在血泊里,糊满了暗红的污迹。
晨光继续蔓延,小心翼翼地爬上紫檀供桌。
满殿佛像,高踞莲台,垂目低眉,宝相庄严。金身在晨光中熠熠生辉,昨夜那无声扭转的森然头颅、密密麻麻如同井壁鬼眼的凝视,都已消失无踪。
它们沉默着,如同亘古不变的磐石,俯视着脚下这片新鲜的人间地狱,眼神里是千年不变的、冰冷的悲悯……或者,是漠然?
殿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条缝,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一个提着水桶、负责洒扫的小太监,探头探脑地往里张望。
下一刻,刺破云霄的、非人的尖叫声猛地炸响,几乎掀翻了佛堂沉重的梁木。
“啊!!!死……死人啦!死人啦!!!”
水桶“哐当”一声砸在地上,污水四溅。小太监连滚带爬地摔出门槛,脸色惨白如纸,手脚并用地向外逃去,嘶哑的叫声在清晨空旷的宫道里疯狂回荡,惊起远处树梢上几只昏聩的乌鸦。
骚动,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迅速在深宫冰冷的肌理下蔓延开来。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侍卫沉重的甲胄碰撞声、宫人压抑的惊呼和议论声、管事太监尖利的呵斥声……迅速将佛堂围了个水泄不通。
“封锁!任何人不得进出!”侍卫统领的声音带着惊疑不定的铁锈味。
几个胆大的侍卫,强忍着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屏息踏入佛堂。浓烈的血腥气扑面而来,几乎令人窒息。眼前的景象让他们这些见惯了刀光剑影的汉子也瞬间头皮发麻,脊背发凉。
“我的老天爷……”有人倒抽一口冷气。
“是梁婕妤?还有……守夜的王公公?”
“这……这肚子……”另一个侍卫脸色煞白,看着梁婕妤腹部的惨状,喉头滚动,强压下呕吐的欲望。
此刻喧嚣声不断,温招才悠悠转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