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或许盛迦和宋霁安唯一的机会。
遥远又空寂的丛林,只有她们俩存在的世界。
只有这里,她们可以抛弃道德,抛弃矛盾,肆无忌惮地注视着对方。
无论是头顶的烈日还是此刻倏忽而至的雨点里都只有她们彼此,她们可以做两个私奔到世界尽头的疯子,任由心底的情绪疯长再释放。
盛迦突然就不想再无意义地对峙下去了。
她侧过身,呼吸几乎喷洒在宋霁安耳畔,就这么安静且平和地看向她。
宋霁安感受到了她情绪的变化,可她不清楚为什么,她没有睁眼,也没有回应,直到盛迦突然低声说:“宋霁安,你不是想问我到底在做什么吗?我坦然告诉你,我后悔了。在五年后重新见你的第一眼就后悔了。”
宋霁安瑟缩着抿了抿唇,她想摸摸自己被灼热呼吸扫过的耳尖,可最终却发现自己原来抚摸上的是盛迦的侧脸,她下意识想将手缩回,却摸到了冰凉的液体,令她也忍不住停下了动作。
此刻的盛迦失去了一切伪装,她只略微出神地看向她们身后的虚空,自嘲地笑了笑,“我就是虚伪又恶劣,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后悔罢了。”
她曾经以为自己永远都不会后悔。
可是在看到那个破碎的太阳时,她已经后悔了。
就连东臻都尚且怀念宋霁安的活劲,更何况被宋霁安真实普照过的盛迦呢?
她不后悔自己拿回一切,可她后悔自己将宋霁安弄成了这样。
她明明可以有更合适的方式去解决这件事,可是她放不下愤恨和怨怪,她将所有尖刺竖起,只想拖着所有人一起下地狱。
宋霁安越靠近,她这样恶劣的想法便越浓厚。
少年人的理智太少了,只顾自己撞个头破血流,可当她见到真的支离破碎的宋霁安时,前所未有的后悔席卷了她。
她再次失去了理智。
那些在十八岁时被强力压下的心动瞬间疯长成了一棵笔直的树,催促着她去走近宋霁安。
宋霁安克制地握紧了身前的睡袋边缘,眼眶也在泛红,情绪中依旧是愧疚,但又夹杂了些许她从来不敢让它出现的委屈。
她不觉得自己有任何委屈的资格,可是此刻盛迦的话却令她筑好的高墙在一瞬间坍塌。
“别这样说。”她哑声说着,制止盛迦人生中为数不多的自我贬低。
她们似乎就是这样,坚硬的壳去彼此碰撞时便只会撞得双方遍体鳞伤,可当盛迦剖出自己的内心时,宋霁安也忍不住捏住自己的心脏,感受与她同等的痛苦。
相似又矛盾。
宋霁安的手没有离开盛迦的脸颊,盛迦也没有任何反抗,只在她停驻下来后偏头蹭了蹭,她的唇很轻的吻在了宋霁安腕侧。
宋霁安下意识想抽出,却被盛迦按住,她撞进了一双湿润的眼睛里。
那是盛迦从未有过的柔软眼神,她亲昵地再次吻了吻宋霁安的手腕,轻声说:“宋霁安,看着我。”
没有哪一刻,宋霁安比现在更清楚地明白盛迦在勾引自己。
那个无论做什么都要争个最好,每时每刻都要将背脊挺得笔直的盛迦在勾引自己。
她有些发愣,过了很久才喃喃道:“为什么?”
“盛迦,为什么要这么做?”
盛迦低声说:“我不可能每一步都走得正确,我是人,不是神。可是我也没有重新开始一切的勇气了,所以在出来之前,我做了个决定。”
“从心吧。”
盛迦从未有过也不敢有从心的时刻,但现在她们不在景江,她们在遥远的挪威。
盛迦终于可以放弃一切,只直面自己的心。
那一片荒原,在五年前被宋霁安以摧枯拉朽的姿态种下了溢满整片土地的种子,而现在它们已经生根发芽,令那片干涸之地焕发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