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流觉得自己也恨魏时有,恨她轻飘飘的关注和温柔,恨她漂亮的眼睛,恨她是不长脚的云,恨她不会留下来。
试镜终于成功了,人生总要有起有落才能更好地玩弄一个人,魏时有要去拍戏,大多数时候是不会在学校的,姜流重新回到无人问津的状态,她也没有和其他人熟络起来的想法。
高考,她想要考去魏时有在的城市。姜流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在晚修前望着粉色的天空,太阳已经落下去了。姜流忽然想到一种花,永远面朝太阳的花,它乐此不疲地追逐着光,永不停歇。
姜流是愿意做这种花的,她不喜欢木棉,向阳花至少会转弯,会努力使自己的脸暴露在阳光下。她也一样,她努力抓住魏时有在的每一分每一秒,努力靠对方更近。她勉强承认,自己不是讨厌她,不是嫉妒她,是想要长长久久地凝望着她。
因为魏时有会让人产生被爱的错觉,这种错觉是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哪怕只是错觉,也让姜流像看见神迹一样无法不对它俯首称臣。
高考越近,殴打就越频繁,人越匮乏就越在意,姜流明白原因——因为她的生理学上的爸爸甚至没有高中毕业。他嫉妒着女儿的聪颖,也为她的轻蔑感到抓狂,无法克制地想要成为父女关系之中的上位者。
他本来就是天然的上位者了。
但是男人不会明白,从出生开始,他们享受的特权就已经多到让人眼红,但坐拥宝藏的人从来不会感觉到满足,只会贪婪地想要索取更多。
“你根本就没有读书的脑子,我了解你,你只是在装模作样。”
男人难得地离开麻将桌坐在她身旁,把烟漫不经心地按在她的复习资料上,看着上面被烫出一个又一个洞,露出病态的满足的笑容。姜流不想理会他,但下一秒那烟也按到了她的胳膊上,幸好只是烟,滚烫地灼烧着微不足道的一块皮肉。
姜流依旧沉默,她天马行空地想到魏时有,对方需要站在镜头下,被放大考核身上的每一点瑕疵,对方的爸爸应该不会这样随意地在魏时有身上留下一个烟头。
幸好她逃了,她还有镜头做最后的容身之处,她的生命永远有一部分被保存着,永不消逝。
高考的时候,魏时有也会来,姜流把打印好的准考证夹进笔记,她期待再次相遇,也期待自己的人生能够摆脱痛苦的土壤,生出新的枝蔓。大概是太过喜悦了,她幸福的样子刺痛了父亲的双眼,她第二天起来时,发现她的准考证被撕碎了,飘在她用久的水杯里,每一片都刺着她的眼。
准考证可以补办。姜流深呼吸了一口气,她想要拉开房门时才发现门上挂了铁链,门外是父亲阴沉的扭曲的脸:“别考试了,家里没钱供你上大学。”
她这一生,从来没有这样愤怒过,如果有人递给她一把长刀,那么她将毫不犹豫地刺向坐在外面的男人。对于他来说,她是卑微的扭曲的一条狗,一辈子都要锁在他眼前被他殴打逗弄,全然合乎法律的逗弄。
姜流快要疯了,她人生的向上走的可能性被硬生生地摧毁了,她伸出手企图在狭窄的缝里解开铁链,但全都是徒劳无功。时针从来没像今天这样转动得快,她伸出手什么也抓不住,只能看着时间从她指缝间溜走。
从她踢翻第一顿饭开始,父亲就没打算给她第二顿饭,反正不会把她饿死。姜流暴怒地踹着门板,觉得易怒是自己继承到的唯一的劣质基因,而看着她愤怒痛苦,父亲更加满足地微笑起来。
无所事事的失败的男人,要从欺压折磨殴打她身上获得扭曲的快感。姜流精疲力竭地倒在地上,但言语依然有力:“我告诉你,你有本事以后老了别落到我手里,我一定把你折磨死!”
房间里有窗,虽然没有防盗网,但也有玻璃和几根窗条限制着人的通行。姜流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找到了小刀,只能认命地凑到旁边锯窗条,幸好这里足够老旧,窗条潮得像海绵一样软,又或者早被吃木头的白蚁咬空了。
一日一夜,她不敢合眼,恨恨地不停地锯着木头。姜流知道高考已经没有希望了,但她要逃离这里,也想再见魏时有一面。再看对方一眼,她能够满意地再度过不顺遂的十几年。
她听着家里的人都出门了,抓住硬的笔筒狠狠砸向玻璃窗的边缘,窗户外是条臭水沟,没人会跑到这里来玩耍。听着玻璃落下去的声音,姜流心里的愤怒更盛。身份证好在还在她笔袋里,姜流勉强把玻璃边缘敲平整,又把自己的床单和几件旧衣服一起拧成绳子,系在没锯开的半边窗条上。
在临走之前,她看了看房间,狭小阴暗背对着太阳的不到十平米的房间,容纳了她十几年的人生。她不会再回来了。姜流发现口袋里还有一张纸片,她掏出来,发现是动物园的门票。
姜流以为自己早就把它弄丢了,但它原来还在她身上。像魏时有扎根在她脑海一样,不负责任的,毫无理由的,莫名其妙地就待在那里了。她小心地翻过窗户,顺着布条往下,一路提心吊胆,幸好这一次上天保佑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