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不道我那一年怎么熬过来的。”他说:“我感觉我快死了。”
“瞎说。”我捏他的脸:“我才是快伤心死了,一整年,你一次都没来看过我。”
“我不敢。我怕我会疯。”他委屈的要命,哽咽着:“你知不知道那种,看到你,却只能看那么短的时间,又要走,那样的感觉,简直是凌迟,我是胆小鬼,我不敢。”
“没事。”我说:“现在看,看个够。”
“才不要。”他跟撒娇似的:“你寸头丑死了,好凶。”
“是吗?”我不信,非要让他看我,他看着看着情不自禁地亲我一口:“其实很帅,嘿嘿。”
我哈哈大笑,把他摁在沙发上挠痒痒,他躲闪不及,被我摁着,我深情又温柔地看着他,亲吻他的唇,我们接了一个漫长又缠绵的吻,我说:“我再也不会让你一个人了,我保证。”
他轻轻抚摸我的脸:“我知道,我相信。”
刚出来时事儿很多,陆陆续续见了秦湛、胖哥和副厂,前两个还好,秦湛是一贯的没心没肺,胖哥是激动地不知道说什么,副厂是抱着我哇哇哭,因为我出不来了,也不敢问,我扫眼傅一青的神情,连忙推开他:“我刚出来,你说点吉利的。”
后来傅一青为秦湛正名,说他只是表现出来的不在乎,但其实刚出事儿的时候就跑前跑后,甚至想过帮我脱罪,但是我说有罪就认,他没办法,只能从减刑上帮我努力,找了最好的律师,也说硬盘是我揭发的,有功,甚至最后从来不迷信的他都去烧香拜佛,就希望佛祖刀下留人,能留我一命。
“要我说,你也是运气够好,命格能拆下来当钢筋了。”他说:“你知不知道,我的小道消息,那么多人,硬是没有一个人说你有罪,连蒋义天都说你跟所有的事儿都没关系,但还是得判。”
“没事。”我说:都过去了,以后向前看吧。”
但出于某种人道主义,我还是去看了五爷。
他看起来精神还挺好,说在里面挺舒服的,跟出家了似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越发想念大哥,有天晚上甚至梦见大哥在喊他走,问我是不是大哥想他了。我说不是,别跟他走,他是要批评你。他说批评也好啊,了然地笑笑:“没事,早就活够啦,这辈子,什么都体会过,不亏。”
没出三个月,他就死在了狱里。
他的父母早就死光了,他应该也有所预料,最后填的联系人是我。我没能力把他葬在大哥旁边,但是前后位,虽然隔着好几排,但正对着,也算挨着了。偶尔想起他就去看看,捎带给大哥带几瓶二锅头,还给他烧了副麻将,希望他在另一边也能有个娱乐吧。
安排完这一切,又参加了傅一青的毕业典礼,我才去看我的父母。他们比之前更沧桑了些,看着我嗫嚅着说不出话,最后才说:“小傅和小秦都告诉我们了,小喻,你……受苦了。”
我笑笑:“不碍事,你们……身体健康就好。”
和傅一青在家里吃了饭,我才想起来没见那条小狗,我问狗呢,他们说跑丢了,我说没事,还会回来的。父母对视一眼,握紧手,问我:“那你……还走吗?”
“我啊。”我抿了下唇,傅一青却比我先回答:“先不走了,在家住几天。”
我惊讶地看着他,他冲我笑笑。
私下我问他是什么情况,他说什么什么情况,我说你跟我爸妈,他说没什么情况啊,我狐疑,却轮到他反过来捏捏我的脸:“人不能一辈子活在过去和仇恨里,不是吗?”
我点头,只要他想开,或者他不难受就好。却见他神色犹豫,片刻后才说:“其实……那天你父母问了我一个问题,他们说,如果当初同意我们在一起,你是不是就不会离家出走,如果没有离家出走,是不是就不会遭受这一切。”
“小喻。”他张张嘴,没有看我:“对不起。”
我一顿,他说:“对不起。”
我笑了笑。
他们都认为,如果当初对我多一点宽容,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但当时的他们没有。情绪裹挟着他们,性格的弊端让他们变的锋利,如刀刃般把我逼上绝路。
但没有如果。
我依旧相信无论生活如何安排,是悲是喜,都是命运的奖赏,或许当下显示不出来,总会在以后的某一天,在岁月的齿轮留下痕迹,成为更好的自己。
后来我休憩了一段时间,秦湛联系我,问我有没有什么安排,我以为他要约我吃饭,没成想他说他有个朋友,对我的故事很感兴趣,问他能不能采访一下我,想写一个我的生平事迹。
我说:“就我这人生还值得写?就俩字,犯浑。”
“少来了你。”他说:“认真的。”
“行啊。”我说:“来吧,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儿。”
我们在一个咖啡厅见面。她戴着眼镜,神情很认真,说:“想到哪里说哪里,如果能从年少的时候开始说就更好了。”
年少的时候?我想了想,实在是不知道从哪儿开头,半天憋出一句:“我……我有个哥。”
她一顿,开始噼里啪啦打字。
被她的情绪感染,我也不再开始磕巴。
“我有个哥,叫傅一青。”我笑了笑:“像个女人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