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爷行动的速度远比我想的要快,我和他交接完情况没多长时间蒋总就要和我见面。我知道此行凶多吉少,临走前专门跟五爷说了一声。他在打牌,应的敷衍,我怕这不靠谱的指望不住,又背着傅一青和秦湛借给我的人以及胖哥交代了几句,让他们守好家里。实际上对于往后的发展局面我心里隐约有预感,我知道他们这么多秘密,无论其他人最终结局如何,我恐难善了,唯一担心的,就是傅一青因我受牵连。
这次的见面地点不是茶楼,而是郊区一处仓库。这地方我知道,刚开始接手钢厂时我雇不起人,钢材都是自己开大车跑着送的。这地方荒凉的很,原先是一处屠宰场,临着林区,无论白天还是晚上都萧条又阴森,厂房已经生锈了,地上痕迹阴沉,是多年血迹浸染的结果。血是一种神奇的东西,难处理、难消灭、难隐藏。
我的脑子里有一个荒谬的想法:蒋义天该不会是要在这儿宰了我。
我思来想去设置了一条定时发送的信息,踏进仓库。
仓库正中央竖着一根钢管,拴着一头牛,最顶上打着灯,光线照在牛身上,亮堂又伟岸,它毛色鲜亮,体格壮硕,是一头成年的公牛。我往旁边看,看到几个身材健壮的男人和翘着二郎腿坐着的蒋义天。
仓库的门在我身后关上。
蒋义天在看那头牛。
“见过牛吗?”他问我。
我没说话。他站起身,双手背在身后:“我八岁时家里有一头牛,用来耕作。有一次母亲让我去放牛,我偷懒在树下打盹,醒来时天黑了,牛不见了。我哭着跑回家,父亲打了我一顿,母亲也在哭,说那是一头好牛,跑丢了,很可惜。”
我不知道为什么一个两个都在向我诉说他们的故事,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还是保持沉默地静止。
“的确是一头好牛,每天吃不饱,却任劳任怨,有点儿累了就要挨鞭子。晚上我浑身剧痛,翻来覆去睡不着,却听见我的父母在笑。我爬起来看,那头牛又自己找回来了。”
“失而复得。我却笑不出来,知道为什么吗?”他背着光也背对我:“因为牛就是我放跑的。”
他顿了一下:“我可怜它,但它并不可怜自己。后来我每次见到它,都要狠狠抽它几鞭子,直到一年冬天,它倒在雪地里,再也没站起来。正巧临近过年,几个亲戚把它拖到院子中央放血,那年过年,我们吃上了牛肉。”
蒋总转身看我:“小段。你说人和牛,有区别吗?”
我没有说话。
他不在意我的沉默,接过手下递来的长刀,一刀捅进牛肚子。血溅他一脸,我下意识撇头,却没闭眼。他的手、西装上,全是血,牛疯狂踢腾,挣脱不了分毫,生命像不要钱似的一直流,顺着我的方向漫延,像一条扭曲的虫,血腥味充斥整个仓库。蒋义天没有停手,一刀又一刀,牛惨烈地哞叫,响的整个仓库都在震,刀捅的伤口大了,肠子胃乱七八糟的都流出来了,黄的绿的红的瞬间气味难言,我气血上涌,直冲脑门的反胃与恶心,还不等我回避,他的手下就摁着我向前,我和他们过了两招,后脑勺却突遭重击。我眼前一花,半跪在地上,被他们拖到蒋义天跟前,跪在血泊里。
蒋义天没有看我,泄愤似的捅了数刀,牛已经一动不动,睁着惊恐又无神的双眼,似乎眼眶还有泪痕,我不忍再看,别过头。蒋义天抓住我的头发,血气太重了,他的镜片上都是血,他透过血雾看我,用刀片拍拍我的脸:“它替你受的苦。”
我只庆幸来之前已经将针孔摄像头取下,怕万一哪天被发现给傅一青带来麻烦,也有预料此行不会有什么好场面看。
刀刃顺着我的脸颊下滑,在我脸上留下一刀血痕,至喉结,他说:“我知道你不怕死。”
我隐约觉察他下一句不会说出什么好话。
“你曾经威胁我,说如果我动你的爱人,你和我一命换一命。”他轻蔑地笑:“你猜猜他现在在哪儿?”
我瞬间瞪大眼,怒吼他的名字,他猛地甩我一巴掌,我偏过头,吐掉嘴里的血,大脑嗡嗡地盯着他,我从他的眼里看到了自己的杀意,我起了杀心。
“九是个不吉利的数字。”他丢掉长刀,接过毛巾擦手,“八好听。”
他的手下直接用膝盖抵着我的脊椎,把我压在地上,掰开我握紧拳的、健全的手。
我死死地咬着牙,豆大的汗滴顺着鬓角流下,只见锋利的白光一闪,“砰”的一声,仓库门被撞开。
“啧。”
我想回头却被死死摁住,身后的人像是看不惯这种场面,厌恶地又啧了一声。
“我说喊小段打牌找不见人影,原来在这儿。”他笑着走过来,我猛然出了一口气。
五爷在我身旁站定,猛地踹开压着我的人,我顿感一松,瞬间爬起来,一个箭步冲向蒋义天,还没挨着他就被他的手下隔开,我还要冲过去,五爷一脚将我踹开,抓住我的领子就是一巴掌,唾骂道:“你他妈是疯狗?!”
我死死地盯着蒋义天:“他在哪儿。”
我的声音哑了,鼻子也失灵了,什么都闻不到,也什么都看不见,血不在我眼里,只有蒋义天那张道貌岸然的脸在我眼前放大,我眼眶酸涩发疼,指尖在颤抖。我不信他抓住了傅一青,但我还是怕他下手了或者截胡了。
蒋义天没有说话,只是轻飘飘地笑。
“我操你妈!”我还要冲过去,五爷死死抓住我,在我耳边怒吼:“你他妈冷静!出事儿我给你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