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要你的可怜!”
锋利的指甲堪堪触碰陆婉君脸庞,泪流满面的念珠在石砖外停下了向前扑击的动作。
一滴、两滴,艳丽的血珠顺着女孩面庞落下。
生前未尽的血泪,化作了死后永恒的枷锁。
季衍的手已然扼上她咽喉,又因为这两滴泪,缓缓收了回来。
“三郎,回来。”陆婉君命他退开,抽出手帕递给念珠。
“陆婉君,算我小看你了。”狠狠抹掉泪花,念珠攥紧手帕,警惕地横她一眼。
“你没小看我,只要有人静下心来看一看你写的东西,都不会觉得念珠是个心思恶毒的人。”陆婉君轻声道。
“你说得对,可他们全都用血缘和出身衡量我。”想到过去的经历,念珠讥讽地笑了笑:“匈奴怎么了?汉人又怎么了?谁不是人?”
“夷狄而华夏则华夏之,华夏而夷狄则夷狄之*。这不是汉人自己说的?”
“孔子之作《春秋》也,诸侯用夷礼则夷之,进于中国则中国之*。你读书读得真认真。”陆婉君轻声夸奖她。
这话招来了念珠惊诧莫名的眼神,她满眼复杂地看向她,讷讷半晌后,艰涩地发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要解决公主府的冤魂。”见眼前人目光霎时锋利,陆婉君语放缓了语气:“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公主要你灰飞烟灭,但我想让你清清白白地安息。”
安息?
念珠嘴唇蠕动,好似听到了天大笑话般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陆婉君,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你知道你在对抗什么吗?”鬓发散乱的女鬼凄惨一笑,神色透出无尽苍凉:“别妄想了,你只是一个孤女,你怎么可能对抗他们?”
“你不说给我听,我怎么知道我们的敌人是谁?”陆婉君给她搬了把椅子,“你看到我家三郎的第一眼,就该知道我们是一路人。”
“他?”念珠多看了季衍两眼,扭开头:“运气不错,你还有活下去的机会。”
“我曾问过法师有关三郎的事,你和我家三郎,情况不一样吗?”
“不一样。”念珠摇头,“算了,一时间和你说不清楚,我从头开始说吧。”
陆婉君做了个请的姿势。
“我娘死后,我求过祖父他们,求他们看在我是爹唯一的骨血上,可怜可怜我,给我一点银子,让我埋葬我娘。”
“他们好绝情啊,说我夷狄禽兽,说我是野孩子。可我怎么会是野孩子?我有爹有娘,我爹疼我爱我,我娘怜我惜我。我读书比男子好,还会算账,我能继承我爹的衣钵,凭什么骂我禽兽、野孩子?”
“凭什么!?”
“我娘扎的辫子怎么不好看了?匈奴的女人就喜欢给孩子扎小辫,这是保佑孩子好好长大的美好祝愿,凭什么要我剪掉?”
念珠珍惜地抚摸着自己的辫子,眼泪一滴一滴往外掉,每个字词都十分清晰。
她是冤魂,靠吞食活人血肉生存,流的泪,全是其他死难者的怨恨。
“我没办法呀,只能卖身为奴为婢。汉人女子爬不上去,我就更爬不上去了。可是我运气真好。”
她语气变得飘忽不定,眼神里亦多了丝梦幻的温柔:
“大公主人真好,买了我后不跟我签死契。她说我只是黑了点,仔细看还真有美人胚子的模样。她说我的小辫很特别,以后天天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