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卢峰问。
“刁俊铭。”
“那个跟着老头子,鞍前马后的小喽啰?”卢峰轻蔑地说:“不是听说他好色嘛?那老陆你还搞不定他?如果真的搞不定,那就……”卢峰再次做出了一个刀劈的手势。
陆逸洲略略惊讶,他盯着老朋友看,眼光里,半是回忆往事的怀旧,半是重新认识的讶异。
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吐出了一句话:“老卢,自从毕业那年我俩喝酒,立志创业以来,多少年了?”
“有四十年了吗?少说三十多年了。”卢峰没想到他问这个,略微算了算。
“三十多年了啊。”陆逸洲此刻的表情,不是志得意满,而是苦意满满。
他的喉结滚了滚,过往三十多年的创业,有多少艰辛而又卑微的岁月?
为借三万块启动资金,在信用社主任家屋檐下站到后半夜,看着他家的灯灭了又亮;为批个金融的经营执照,在省人行门口给办事员们买了一个月的早饭;08年金融危机,把唯一的房子抵押了,还得笑着给税管员递烟;后来税票堆成山,带着账本去税务局,被专管员小姑娘指着鼻子骂,还得点头哈腰说她骂得对。
这三十多年,他妈的哪一步不是踩着碎骨头过来的?
如今终于有点名堂了,可脊梁早就弯了。
突然陆逸洲苦涩地笑了,眼角全是皱纹。
“一卧东山三十春。”他说道。
“岂知书剑老风尘。”卢峰哈哈笑着接到。
“他妈的,干了!”陆逸洲忽然一拍桌子,也站了起来。这声大喝是如此之响,以至于远处后厨里的雪姨都听到了。
“三十五年了啊!再整他最后一票!”他举起杯子,和卢峰的酒瓶碰在了一起。
……
三十五年前,是公元2000年。
那一年,澳门才刚刚回归;中国刚刚赢得了奥运的主办权。
那一年,周杰伦开始唱《龙卷风》,孙燕姿刚出了一首新歌《天黑黑》。
那一年,恐怖分子还没有撞世贸;苹果公司还没开卖IPod;
那一年,京沪高速公路刚刚建成;总理说要扛着棺材反腐。
一切的一切,都新的不像样。
所有的人儿都在恭喜着千禧年的到来,所有的脸上都朝气蓬勃,所有的故事都是奋进的,昂扬的。
日子莫名其妙地就好了起来——甚至是今天眼瞅着比昨天好,明天眼瞅着比今天好——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
同济大学四平路对面的安徽菜小酒馆里,挤着一茬又一茬的毕业生。
说起来这是个入夏的傍晚,却是凉风习习。
因此即便小酒馆里挤满了人,却也不算太热。
今天小酒馆里人当然多了。
因为已经临近毕业,有点闲钱的大学生们,送行的有之,聚餐的有之,异地分手的小情侣亦有之。
不大的小酒馆,总共也就九张桌子,此刻几乎挤进来四十多个学生,隐然快一个班级的规模了。
而酒馆正中的中号圆桌,显然是比周围的长方桌大一些——它最多能坐五六个人,此刻却只疏疏篱落地坐了二男一女。
那主要因为这三个学生来得早,但另外一个重要的原因也是两男一女里面,就包括了汽车系的学生会主席卢峰和经济系的学生会副主席陆逸洲,还有一个外语系的系花小雪。
卢峰此刻显然已经是有点喝高了,他醉呼呼地往小雪那边蹭了蹭,几乎是贴着人家坐了。
小雪倒也没嫌弃,只是笑道:“卢峰,你真的要拒绝大众的Offer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