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是不是他故意派来我身边劝说的?”
面对已经换回常服的棠惊雨,莲生一脸无辜地将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绝对不是。那天主人醒来看到姑娘留下的木牌,当即一口黑血——那时他身上还中着毒——吐得满地都是。我自知有错在先,请罚二十鞭鞭刑。他气到嗓子都是哑的,骂我说‘打死你她就能回来吗,给我去找’这样的话。”
“装模作样。我是不会回去的。”棠惊雨抱着腿坐到圈椅里,“他就不是一个说话算话的人。”
“可是……主人只在姑娘面前如此摇摆不定过,除此之外的任何决策,他都是相当坚定果决的。”
“你是他的人,自然替他说话。”
“我没有。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闭嘴,我不想听。”
次日。
谢府三里外的隐秘位置。
棠惊雨跟莲生谈好条件,她拿着莲生的短刀,莲生拿着她身上全部的银票,一个在此地候着,另一个只身潜入谢府去探谢庭钰是何状况。
即便是莲生这样的身手,刚行至岱泽楼附近,就被在廊下与柳世宗交谈的谢庭钰发现。
他目光狠厉地飞出一把小刀,刺向树上形迹可疑的人影。
人影逃得快,被小刀切断的木枝唰啦啦地落下来。
追着人影而去的曹子宁回来禀报道:“是莲生。我不会认错。还要继续追吗?”
“莲生?”谢庭钰低头想了片刻,“不必追了。让谢府的人都回来,还有……”
谢庭钰对着曹子宁一一吩咐下去。
那厢的莲生寻到等候的棠惊雨,领着她匆匆离开此处。
二人悄无声息地回到枕鸳楼。
“他们没追上来吧?”棠惊雨问。
莲生摇摇头,一副颓唐模样地坐在圆凳上。
“他——怎么样了?”见她这副模样,棠惊雨莫名紧张起来。
“看来这毒实在凶险,竟连王大夫这样的圣手也无力回天。主人怕是……”说到后面,莲生摇着头,左吁右叹。
棠惊雨神情恍惚地坐到小榻上,看了眼梳妆桌一侧的素烧细颈瓶,枯荷尖端的野豌豆花已经凋零,衰败的紫色花瓣落在桌面,零星几片黏在地上。
满是深秋寂寥的味道。
隔日。
莲生从外面回来,摆出一副惶惶不安的神情,对棠惊雨说:“谢府的人都回去了。主人放话说,既然这件宝贝与他无缘,连死前都不能再看一眼,只愿‘它’流浪路途中能一直顺遂,不要磕着绊着,日后能遇到一个有缘人,好好珍藏爱惜。别像他那样,一时不察,就被人偷了去。”
莲生接着还说谢庭钰私底下一一委托他的几位好友,同他们说,若是日后遇到棠惊雨,希望他们无论如何能看在他的面子上,照拂她一二。
棠惊雨听完,突然双膝发软,面如死灰地往下一坐。
莲生急忙上前扶起她。
她撑着木柜站稳,抽出自己的手,扶着一件件桌椅案台,绕过四面曲屏,抱着一只锦枕躺进架子床里。
她在秋衡山时被谢庭钰骗过,所以并没有完全相信莲生说他就要死了的话,直到刚刚。
莲生在屏风外听到哭声,上前问道:“姑娘,你还好吗?”
“别进来。”
“主人怕是就这两三天……我们真的不去送他最后一程吗?”
“闭嘴。”
莲生不再出声。
香几上的镂空缠枝莲纹青铜熏香炉,一蓬蓬地升起袅袅青烟。
松沉香那股清幽旷远的香气弥漫在一室之内。
那些或痛或怨或恨,或爱或甜或暖的各种回忆反复出现在脑海里,模糊又清晰,像水墨洇开的山水画,也像历久弥新的铜雕錾刻画。
在回忆里睡去,在回忆的梦里挣扎,又在回忆里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