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青棠压住忍不住想上翘的嘴角,只不过是带老人散个步而已,没什么。
今夜无月,整片地都蒙上一层暗色,微风习习。
“我们今天也不用走太多,就绕着周围几条街逛一逛就行,你说呢,奶奶。”
刘奶奶扣紧衣领上的扣子,“感觉已经很少出来散过步了,自从做完腿之后有点怕哦。”
裴允乐看了一眼被长厚裤子包裹严实的双腿,“怕什么啊?”
“总觉得不习惯,觉得那个骨头不是我的。”老人实话实说,肃然的样子反而有些让人想笑。
“那你就得多走走,争取怕它驯服成你的骨头。”
“昨天你妈妈又给我打电话。”
陈青棠心里一紧,握着老人的手都不自觉带上几分力。
“她和你说什么了?”裴允乐声音放低。
“问你过得好不好,说你不爱跟她打电话,让我多照顾你。”
裴允乐皱起眉头,“可是我没在你家住呀,我也给她说过我住的是员工宿舍,离镇上隔得很远。”
刘奶奶眨了眨有些浑浊的眼,“那这个我不知道了,可能她觉得你会来我们家住。”
裴允乐没搭这句话,她不知道怎么说,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觉得心尖像是被人掐了一下,冒出点酸水涌到嗓子。
这大概是有生以来,强硬的母亲第一次为她变软,尽量做出妥协和让步。
到了时间,路灯开始亮了,把裴允乐眼底的泪花照得一览无余,她撇过头去,头一次这么讨厌光。
没了冬天的萧瑟和寂静,周边的居民楼都闹了起来,给路上的行人带上一层安全感。
“我们最后绕过后山就回家。”刘奶奶指着前面的一座高山,那儿已经没再像之前一样阴森可怖,山腰间多了几座坟山,因为有人会上去,所以也开出来一条正规的山路。
她们自然也不会上山,只是绕着山脚走回去,身后是嘈杂的人烟,身前的寂静的深山,有一个人就蹲在这两方的交界处。
裴允乐差点被吓个半死,直到听见刘奶奶扯了一把嗓子,“方小多!你不回家你妈要担心了!”
方小多一拧过身子,她身前的东西就露了出来,是一条细长的木板立在土里,她手里还握着三根木棍。
“奶奶好,姐姐好。”方小多还颇有礼貌地跟她们打了个招呼。
“好好好,你快回家去,天黑了。”
“喔,我把香插进去就走了。”说完,她把手里的木棍唰地一下刺进土里,然后拍掉手上的泥巴,身上穿得是干净崭新的衣服,白生生的脸上蹭着两块污垢。
陈青棠大约是看不下去,伸出手把她脸蛋上的脏泥给刮了下去。
“谢谢姐姐,下次我请你吃冰棍。”
说完,方小多飞快地跑了,走到水边的时候还很谨慎地躲开几米远,然后又沿着房子跑,一溜烟消失在远光里。
“青棠,你说她到底脑子好还是坏。”刘奶奶拍了她的手背。
陈青棠看着那个小土包,两边的尽头衡量着生与死的距离。她摇了摇头,神色凝在路灯下,心不在焉。
裴允乐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是不知道,或者认为不是。
不过任她自己看来,这就是个傻子,她还是忘不了被老板追路的事情。
刘奶奶转过头,看向裴允乐,“你知不知道以前方小多不是傻子哦。”
“呃,啊?”
刘奶奶看了一眼周围,又把声音压低,“她之前跟哪个谁家的,姓李的是不是?”
她像是在问人,又像是在确定,“那个李家是开花店的嘛,她家的女儿长得挺乖的嘞,小裴你肯定想不到,她们两个女生居然好了。”
裴允乐看了一眼陈青棠,没敢哼声。
“当时两家都不同意,然后挑了个大半夜的要私奔,结果冬天路又滑,那时候平顺还没有路灯,两个人掉河里去了,当时就掉在我们家门口,还是我喊人来把她们捞上来的。”
“然后呢?”裴允乐不自觉接了一嘴。
“然后哇,她们两个就被带回家去咯,当时还好时间很晚,没几个人来看。”
三个人慢慢悠悠走到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