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复:“一路平安,我在等你们带回春天。”
回到办公室,她打开全国技能培训中心建设进度图。一百个红点中,已有六十七个显示“运营中”,二十三个处于施工阶段,剩下十个正进行土地谈判。其中最南端的海南站点,本周将迎来第一批学员??十位曾被困于跨境婚姻诈骗的归国女性。
她们将在三个月内学习跨境电商运营与心理重建课程,结业后可自主开设网店销售民族手工艺品。项目特别设立“匿名开店”机制,确保她们的身份安全。
江倩倩点击进入该项目详情页,看到学员名单时愣住了。最后一个名字让她手指微颤:林小雨。
这个名字,她永远不会忘记。
十年前,正是这个十六岁的女孩,在广东工厂流水线上吞药自杀未遂后,通过一张夹在出口商品包装里的纸条联系到她。纸条上只有八个字:“救我,我不想死。”
她花了整整两个月才找到人。那时的小雨已被中介转卖三次,身心俱损,连哭都不会了。是江倩倩带她回怒江疗养,教她识字、说话、重新走路。后来她去了职业学校学会计,音讯渐断。
没想到,十年后,她竟主动报名归来。
江倩倩拨通项目负责人电话:“林小雨的情况特殊,请安排一对一心理辅导。另外……”她停顿片刻,“结业典礼那天,我想亲自去。”
放下电话,她感到一种久违的震颤。原来不是她在拯救别人,而是这些女孩一次次把她从绝望边缘拉回来。
中午,快递员送来一个包裹,寄件人栏写着“缅甸克钦邦难民营”。她拆开一看,是一叠手工绘制的感谢卡。孩子们用蜡笔画出各种场景:有的是女人举着一片洁白的布对着太阳笑;有的是一个女孩背着书包走向彩虹尽头的学校;还有一张,画着无数条线从不同方向汇聚成一颗心,下面歪歪扭扭写着中文:“谢谢你给我们勇气。”
最底下压着一封信,由一名当地志愿者代笔:
“亲爱的江女士:
您送来的‘葛根巾’和读本已发放完毕。许多妇女第一次知道月经是可以管理的,而不是诅咒。上周,我们举办了第一次‘女孩之夜’分享会,十二位少女讲述了她们的经历。其中一个说:‘原来我不是脏的,我只是在长大。’
我们希望能成为您的长期合作站点,让更多边境女孩获得尊严。”
江倩倩把信贴在胸口,久久不动。
傍晚,父亲再次来电。这一次,他的声音不再迟疑:“倩倩,我和你妈商量好了。我们打算搬来怒江住一阵子。你妈说……她想亲眼看看你到底在做什么。”
她怔住,随即笑了:“好啊。宿舍楼刚空出一间房,朝南,阳光很好。”
“还有件事,”父亲顿了顿,“你妈把你小时候画的那些画都带来了。她说,要挂在你办公室墙上。”
泪水悄然滑落。那些画里,有穿裙子的小女孩牵着蝴蝶,有全家手牵手走在开满野花的路上,还有一个扎辫子的女孩站在山顶,手里举着一面飘扬的旗。
她从未想过,父母终有一天会读懂她心中的风景。
夜幕降临,她再次走上露台。远处工坊灯火通明,新一批“葛根巾”正在封装,即将发往新疆伊宁??阿依努尔所在的村庄已成立第一个村级“女性互助小组”,她们要用这笔物资筹建简易女厕与卫生角。
手机响起,是古丽娜尔的消息:“阿依努尔今天上了人生第一节生理课。她举手问老师:‘以后我可以当医生吗?’”
江倩倩笑着回复:“当然可以。告诉她,这个世界正等着她来治愈。”
她仰头望向星空,流星再度划过,短暂而明亮。
她知道,前方仍有无数暗流与险滩。观念的墙不会一夜崩塌,压迫也不会因几本书几堂课就消失。但她更清楚,当一个女孩敢于提问“我可以吗”,当一位母亲开始质疑“为什么必须是女儿牺牲”,当一群女人聚在一起说“我们不要再沉默”??变革就已经发生。
这不是终点,甚至不是中途。这只是,开始。
风拂过山谷,带来远方雪山的气息。她轻声对自己说:
“继续走吧。哪怕全世界都说不可能,也要为那个踮脚张望的女孩,搭一架通往月亮的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