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钦微微收束握着高脚杯杯柄的手,听见周尔襟拒绝他,也只是说:“知道了。”明明要过新年,但桌上气氛不算很轻松,等春节假期结束之后,还有集团的晚宴,大家就要当面锣对面鼓地面对翔鸟。晚饭结束之后,虞婳和周尔襟走到花园小厅里坐下。虞婳有点担忧:“这段时间你怎么都不说?””没必要让你担心,而且很多事情是绝处逢生,都这么过来了。”周尔襟依旧是平和的,似乎所有风浪于他都没关系。虞婳有意试探:“你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能阻止翔鸟evtol上市后再拿到一票否决权吗?””没有。”他也很平静。她都有点想不通:“你怎么这么淡定?”他倒热茶:“不淡定更麻烦了,我都慌,底下的人只会更慌。”但他真的太平静了,这种心态虞婳感觉自己再过五年到他这个年纪也未必能有。她电话忽然响了,本来想和周尔襟说的话打断,拿出手机发现是那个审稿人学生打来的。对方和她的关系远远达不到可以通话的程度,难道文章出了什么意外?虞婳赶紧接起,对面说:“我们发现你的论文里有很奇怪的链接,是你自己插入的吗?”虞婳奇怪:“链接?”对方解释给她听:“你设计图里和引用文献里都嵌入了很多指向外站的短链接,大概率就是这些链接导致了你总是被判定到垃圾箱。”虞婳诧异,严谨地再确认了一遍:“确定是我的论文吗?”“千真万确,你是不是得罪过什么人?”对方斩钉截铁。虞婳一时之间好像掉入了一个漩涡,外面的世界都和她隔着一层玻璃,她坠入硕士时期的记忆里。她得罪人?她的课题组人人都特别忙,虽然有勾心斗角,但是这篇文章没有利益纠纷,完全没有掀起过什么风浪。但是,几年前她的文章投递失败,肯定也是因为这些短链接。她忽然想起之前还收到过期刊的拒绝回信,就是这样她才死心。如果几年前这封邮件就在垃圾箱里,所有人都没有看过,那拒绝回信是谁发的?虞婳背后微凉,立刻问:“你们是怎么发现的?”“我们在调整格式转换字形的时候发现的,因为调整之后,原先隐藏插入的短链接不隐形就暴露了,以至于你的设计图都是乱码,现在我发一个邮件给你看看吧。”对面也猜到她肯定被人暗算。很快,她收到一封邮件。对面的人意味深长地提醒:“能想到这个办法,搞你的人挺阴的,这个情况我第一次见。”虞婳打开邮件,是好几张截图,里面都出现了一些奇怪的短链接,虞婳去登录却是无效网页,说明这些链接是为她量身定制的。一百二十多页的长论文,里面的插图无数。很难发现几个小地方有问题。她心有点乱,道谢之后挂掉电话。周尔襟看她脸色不对,握住她的手,慢声问:“怎么了?”虞婳竭力保持冷静:“我好几年前写的一篇学术文章,本来信心满满投递给期刊,但是几年前就被邮箱系统误判进垃圾箱,刚刚有认识的人告诉我,是因为我论文里有隐藏的不知名垃圾链接。”不然,她现在大概率在藤校做博后,还没有这么快就直接就业。虽然她现在还不错,而且因为待在香港,她和周尔襟能有交集在一起,虽然换了研究方向但也跟一个权威的导师。但都意味着她曾经被人狠狠绊了一跤。周尔襟只思索片刻:“刚刚告诉你这件事的人常驻地在哪?”“在美国。”虞婳脑子里有很多思绪搅扰着。周尔襟不疾不徐地应:“我给对方开一份白金卡作为报答,让她以后可以免费搭乘飞鸿的飞机,以对方的位置能帮到你这么大的忙,以后恐怕还有机会帮到你。”虞婳才反应过来要答谢:“……好。”周尔襟态度平和从容:“害你的人大概率会有线索留下,现在对方一定不在你身边,你有足够时间思考身边人动机。”也是,现在硕士时候的同门老师都不在她身边。就算害也害不到她。虞婳沉思着。片刻,虞婳回到别墅里,发现布洛芬竟然在别墅里,被陈问芸他们逗着。虞婳好奇:“小狗怎么在这里?”周尔襟视线平静看着那条西高地白梗犬:“我刚刚让人接过来,你和小狗玩一会儿,说不定会放松一些。”奇奇怪怪的安慰方式。虞婳虽然这样想着,但蹲下来,小狗过来贴她的手时,虞婳确实放松了一些。但小狗忽然往后跑,跑到周钦身边,周钦似乎都有些意外。他抬头有点不安地看周尔襟和虞婳的面色,发现他们没有很排斥,他才敢轻轻伸手去迎合小狗,很轻地摸一摸小狗头。狗一直在他手上嗅。,!而虞婳忽然想到,硕士时期,她和课题组的人其实都没有什么利益纠纷。但万一下手的不是课题组的人,是和她亲密的其他人呢。周钦才稍微庆幸完自己刚刚吃了牛肉干,小狗闻到味道跑过来和他亲近,这样能摸一摸她养的小狗。他还以为没机会摸了。抓紧这不可多得的机会,同和她有关的事物沾边,周钦有点开心地轻轻撩小狗的胡须,碰碰小狗的耳朵。但一抬头,看见虞婳遥遥站在会客厅的另一边,灯光都照不明她眼底的晦暗,静静站在那里,不知道她在想什么。那种遥远的审视让他心里微沉,意识到她不喜欢这样。他僵了一下,收回了手,勉强笑着:“小狗养得真好,很活泼。”虞婳淡淡嗯一声。周尔襟蹲下来,布洛芬马上又跑向他。他看着布洛芬,徐徐说:“布洛芬比起你以前见过的那只西高地,是更可爱还是以前的那只狗无法替代?”无法替代?虞婳想起邻居姐姐那只狗。其实她和那只小狗见面次数都不多,只是出门偶尔能看见小狗在被遛。只是路人小狗而已,怎么都说不上和布洛芬比。她没多想:“都可爱,但只有布洛芬是我的小狗,当然更喜欢布洛芬。”周尔襟浅笑:“这么快就不喜欢那只小狗了?”这么快?虞婳奇怪:“都好多年了,那只小狗如果还活着,都得十六七岁了吧。”周尔襟反而停住了摸狗的手,他似乎在想什么。虞婳叫他:“你怎么了?”他颇有深意地淡笑,眼神像是思忖着,慢慢说:“我在想那只狗会有这么老吗?”虞婳不做多想:“会啊,是我小时候邻居姐姐的狗,我那时候才十岁左右,就算那条小狗那时候只有一岁,现在也应该十六七了。”周尔襟忽然松开了摸布洛芬的手,布洛芬一下又跑到手上有牛肉干味的周钦身边了。虞婳感觉今天晚上周尔襟怪怪的。周尔襟却认真问:“你印象里,只有那一条认识的西高地吗?”虞婳想当然:“是呀。”他不说话,忽然垂眸浅浅笑了一下。虞婳看见他胸膛微微起伏,仿佛如释重负,感觉就是有点什么:“怎么了?”周尔襟终于直视着她的眼睛,直接告诉她:“你读研的时候,陈恪不是也有养一条西高地?”虞婳懵了:“……陈恪?”她和陈恪的关系没有到那么亲密,亲密到知道他私生活的事情。说实话,只是因为每天一起干活所以长时间待在一起,但她很少和陈恪交心,因为她本来就有点不太爱和别人深入交流。比起密友,陈恪更接近她的饭搭子,干活搭子,被导师一起炮轰的普通学生。因为陈恪帮她分担过不少炮火,所以相对搭子,关系又近一点,但也没那么近。她印象里模糊记得陈恪好像是有一条狗。白狗,具体是什么品种她还真不知道。但周尔襟此刻说,虞婳忽然立刻意识到。他去查了陈恪?以至于连陈恪养过一条西高地都知道。可她一瞬间又立刻纠正自己想法,周尔襟没那么小人。不可能去查一个明显她没意思的人。也不可能小气到觉得她对西高地有好感,是因为陈恪养过。他从来都没有这样恶意揣测过她。虞婳不想自己乱猜,直接开口问:“你从哪里知道陈恪有一条西高地的?”而周钦刚好被狗咬着袖子走过来,听见陈恪两字脚步略滞。周尔襟和她视线相交:“如果我说是陈恪亲口告诉我的,你相信吗?”他视线定定。虽然意外但符合逻辑,虞婳些许诧异:“什么时候的事?”她没有质疑,而是直接问时间。周尔襟略放松呼吸,观察着她的表情,不紧不慢:“他现在和一个大航司有合作,skytrax的颁奖晚宴,我在会场见到了他。”难怪,原来陈恪秒删的朋友圈,真的是skytrax的现场图。虞婳觉得莫名其妙:“但你们怎么会聊到西高地的事情?”周尔襟一个字都不多加,原话复述:“他说看见我社媒上发过一只小狗,说他硕士时期也有一条西高地,你还和他一起遛狗,很喜欢那只狗,看来你现在还是喜欢西高地。”周钦距离不远不近,刚好够听见他们在聊陈恪。他摸狗的动作都慢了一拍。但还是走远了些,避开听见他们交谈。虞婳听着周尔襟说。都懵得立刻在记忆里疯狂搜寻那条小狗的记忆。终于记起很朦胧的画面,她好像是和遛狗的陈恪偶然遇见,因为和邻居姐姐的狗很像,她确实比较有好感地去摸了摸。但陈恪这个表达方式就很容易让人误会,觉得是陈恪养过西高地,她才喜欢西高地的。像是某种移情。,!和她老公说这种话干嘛,神经。虞婳表情都绷了一点,立刻和周尔襟澄清:“我不是因为那条狗才喜欢西高地的,如果你不提醒,我都不记得他的狗是西高地。”周尔襟不动声色,只是平和说:“现在知道了。”但他眉目都松了。感觉到他好像有点开心,虞婳不解:“你怎么不直接问我……”周尔襟平静叙述:“你因为他的影响喜欢西高地,对我来说没有关系,也不是误会,我并不觉得是因为他本人,你才喜欢西高地,只是他的狗恰好让你印象很好。”虞婳恍然大悟:“是这样才让我删掉陈恪吗?”“不是。”周尔襟只是淡淡说,“这件事以后再说,你先拿手机出来把他删了。”虞婳:“……我不拿。”周尔襟略深看了她一眼:“手机拿出来给哥哥看看。”虞婳立刻捂住口袋,她嘟囔:“我不要。”岂料旁边的周尔襟面无表情说:“不要什么,如果不要,以后都不做了。”他声音不高,但虞婳下意识看周围,幸好大家都没有注意他们这边。他怎么能做到在这种情况下说出来的,就算是两个人说悄悄话都过于逆天了。什么男人啊……她像是一块黏到撕不开的芝士蛋糕,微微垂眸都不直视周尔襟:“……你别用这个威胁我,钳制不到我。”周尔襟薄唇只吐出两个字:“是吗?”让虞婳有种狗被勒住脖子的感觉。但这样看…陈恪会和周尔襟说那样的话,陈恪可能真的对她有想法。大概率只留一个不远不近的联系方式会更好,比如ig,陈恪内地人,不常用这个软件。在虞婳思索的时候。听见他们悄悄话那一刻就走远的周钦,却远远看着他们。听不清,但只看见他们两个人面对面说话。哪怕观点不同,也是直接交流明说的。那种坦然的,和对方敞开交流的氛围,像是一种正确的相处方式,反衬着他的过失。虞婳却忽然莫名想到:“你要铃铛是这个原因吗?”“是也不是。”周尔襟依旧淡定。她不明白:“那是什么?”但周尔襟不应声。虞婳好奇地慢慢说:“……你说呀。”周尔襟才开口,每个字都镇静无波:“以后想到西高地,只会和我有更深的联系,可以覆盖掉他的痕迹。”虞婳被他黑沉的眼睛灼进来,她下意识都微微缩了一下:“这样啊……”周尔襟依旧看着她,平和应:“嗯。”他没有多说。但夜晚,虞婳已经在房间睡觉,周尔襟在花园里透气,周钦忽然叫住他:“大哥。”周尔襟转过身来,看见周钦站在不远处,树叶摇摆,青年的衣摆都跟着微微动摇,显得人清瘦单薄。周尔襟淡声:“有事?”周钦只是略微试探:“你们刚刚在聊陈恪?”周尔襟眉目依旧淡漠,很难猜他对对面人的印象:“你应该认识?”周钦欲言又止,犹豫之下又只说句:“见过。”周尔襟淡声:“想说什么?”“大嫂现在应该接触不到陈恪了吧。”周钦试探着。周尔襟在湖水荡漾的粼粼波光中站立,寒刃拂面,他眼底光影时明时暗,遥遥难辨:“到底想说什么。”周钦想他说这句话,只怕很越界,大哥怕是不想听。但两个男人短暂沉默片刻,周钦还是简短开口:“提防陈恪。”他说完就想走,不想显得他是想插手他们的感情。但周尔襟一句话让他停住脚步:“原因。”周钦立在了原地,思索片刻,终究给出一句:“他应该不是善类。”周尔襟有几分钟没有开口,只是站在原地,布洛芬围着他乱转。他只说:“知道了。”周钦也知道,自己说太多反而不是什么好事,现在她和大哥都过上新的生活了。大哥……的确是良人。他略握紧衣袖。而虞婳其实没睡,她在楼上拿着手机看邮箱里收到过的那封拒绝邮件。好几年了,她好不容易翻出来。游辞盈信息突然弹出来:“号外号外,本月本半仙免费卜算的机会来了,要不要算一卦?”虞婳:“?”游辞盈:“不算白不算,鉴于你教我撒娇大法得到初步成功,可以免费算,有任何不顺抓紧机会问,我的命不硬,一个月只算三次,不然要生病。”虞婳:“行吧……那算一下流月。”过了会儿,游辞盈发来条消息:“你这个月火很旺啊。”她发来一串张赵陶郑董陈……的姓氏给虞婳。虞婳:“这是什么?”对面的神婆解释:“这些姓氏都是属火的,火克金,你的喜神是火,用神是金,但是火大了克金,有一点对你很好,但是如果这些火属性的一下子突然聚集太多,曾经有过帮助的,可能反而会克害你。”,!虞婳看着那串姓氏,忽然想起最近自己身边的确很多姓陈的。陈问芸陈粒青陈恪。她一贯不太信这些,但上次游辞盈算到她们那个月有大麻烦,确实双双进医院了。倒也不至于很严重……妈咪也姓陈呢。游辞盈:“要小心姓陈的人。”虞婳:“所有姓陈的吗?”对面的神婆开始给自己圆:“反正就是姓陈的都要小心吧,倒不是一棒子打死,反正就是如果姓陈,你就多留意一下。”虞婳:“行,谢谢您。”游辞盈:“(??e??)不用谢。”虞婳思考了一下,跳出页面,犹豫着,把陈恪的大部分联系方式都删掉,只留一个ig。虽然有点不舒服,周尔襟可能会觉得是她让步。但她是因为对方有问题才删的。对方对周尔襟说那种话,太过线,她不希望听到第二次。而周钦在楼上,看着曾经送给虞婳的圣诞许愿卡上,被陈恪故意画的那道痕迹。好不容易抓住时间送她一个礼物,让她许圣诞愿望,陈恪问她要不要画个她自己的简笔画在上面,有纪念意义。虞婳不太会画,陈恪“好心”地当着他的面,帮她画几道。周钦须臾把许愿卡反摁在桌面上。看着外面波光粼粼的圆湖,他面色冷淡。那个死绿茶。:()迫降雪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