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是那片飘着咸腥海风的小渔村接住了她。
外婆在小渔村住了一辈子,母亲在世时好几次要接她去大城市,她都摇头说:“我走了,谁守着这儿呢?”
数不清多少个上学的清晨,或是放学的黄昏,外婆总会端来一碗热乎的东西,有时是奶白的鱼片粥,有时是甜糯的番薯糖水。
那双带着海风咸腥和灶火温燥的手,总是轻轻摸过她的脸颊,一遍遍叮嘱:“小颜颜,穿暖和些,海边风硬,可别冻感冒了……”
外婆佝偻的身影,是淮朝颜那段日子里唯一的光。
只是后来,这光也跟着母亲的,一同熄灭了。
尖锐的酸楚毫无预兆地冲上鼻腔,“啪嗒一声,一滴眼泪滑落。
“怎么啦,闺女?”一旁的大婶突然出声,声音低了几分。
淮朝颜用力眨着眼睛,试图把汹涌的泪意逼回去,喉咙发紧道:“没事婶儿,眼睛进了点沙子。”
淮朝颜几乎是逃也似的端着粥走到堂屋。冰冷的空气透过大门刺在脸上,让她稍微清醒了一点。
这时,她才瞧见院中立着两个人影。
“小伙子!”大爷中气十足,嗓门洪亮,“这个‘手挥琵琶’!要这样!”说着,他手腕一翻,小臂轻舒,掌心一挥,架势稳稳当当。
“这招真厉害!大爷!”封夏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掌心虚虚合住又缓缓推开,学着刚才的架势拨弄着看不见的水流,模样半是认真半是滑稽,还拍着胸脯自信道,“看我给你来个‘排山倒海’!”
他这副滑稽搞笑的姿态,将淮朝颜从回忆的漩涡里稍稍拉回了一些。
她正望着他发怔,他一个转身恰好瞧见,立刻扬声招呼:“早上好啊,妹妹。”
“妹妹”两个字回荡在空气里,淮朝颜的耳朵“腾”地就红了。
明明是自己先随口胡诌说他俩是兄妹,可被封夏这么坦荡地叫出来,她反倒手足无措,脚趾头都快在地上抠出一座城堡。
封夏和大爷很快结束晨练。他带着一身寒意跨进门,脸颊冻得红扑扑的,眼神却亮得很,透着股恣意畅快的劲儿。
“大爷这太极,看着慢悠悠的,学起来可真费劲儿!”他搓着冻得有些僵的手,话音里带着点咋舌的意味,随即又笑起来,“不过活动开了是真舒坦!”说着便自然地走到淮朝颜旁边,脑袋一探看向她的粥碗,眼睛顿时弯起来:“嚯,这粥看着就香!”
他扬声冲灶房喊:“婶儿,我要喝三碗!”尾音拖得有点长,带着点孩子气的撒娇。
“管够!十碗都成!”大婶在灶房里应着,铁锅碰撞的脆响混着笑意传出来。
屋外还是灰蒙蒙的一片,透着刺骨的湿冷。
淮朝颜安静地坐着,眼前是刚从灶房出来的大婶,笑得慈和。身侧是穿着花棉袄,正滑稽捧起碗喝粥的封夏。
外婆离去的怅然还在心头萦绕,可此刻这间飘着米粥香的小院里,竟隐隐漫着一丝像极了小渔村的暖意,轻轻落在心上。
直到午后,广播里才传来可以下山的通知。
淮朝颜和封夏跟老夫妻絮絮叨叨说了好些道别话,刚转过身抬脚要走,大婶忽然在身后喊住了她:“闺女,等会儿!”
她将淮朝颜拉到一旁,方才还洪亮的嗓门此刻变得轻柔,连眼底都漫着柔色:“闺女,人这一辈子啊,聚散都是缘。走了的人盼你好好的,眼前的人更要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