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羽涅身边时,他目光不经意扫过她一眼,在看清她脸的瞬间顿住。
他险些惊得喊出声,看到桓恂投来的冷冽示意,才硬生生将冲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只剩下眼底翻涌的震惊跟疑惑。
桓恂问得简单:“报上你背后的主人,可以饶你一命。”
其中一黑衣人带着一种不要命的架势:“要杀要剐随你便!”
桓恂手中刀光一闪,方才还在哀号的黑衣人,脖子上已多了一道血痕。他眼睛猛地瞪圆,像是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身体豁然倒下,彻底没了声息。
鲜红的血溅到了她裙摆上,羽涅浑身绷紧,大气都不敢喘,只觉得一股血腥味顺着鼻尖钻进肺腑,呛得她心口发闷,掌心冰凉。
她见他将带着血的刀,移到另一个黑衣人侧颈,只是平淡问:“你呢?”
刀口贴着皮肉,同伴的血温热的触感还在。
最后一个黑衣人胸口剧烈起伏着,喉结上下滚动,眼里充满恐惧与挣扎,连一句求饶的话都挤不出来。
“我没有那么多耐心。”他将刀刃往那黑衣人颈间压进半分:“一。”
尾音尚未落地,死亡的阴影将那黑衣人彻底淹没,恐惧终是战胜了一切。
黑衣人崩溃般嘶吼:“我说!我都说……!”他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是、是高秘书丞……是他,是他派我们来杀公主的!”
“高秘书丞?”羽涅蹙紧了眉。这官职她从未听过,语气里满是茫然疑惑。她与这人素无交集,更谈不上恩怨,怎么会平白无故招来杀身之祸?
黑衣人报出自己的幕后主使,桓恂说到做到,反手将自己的刀入鞘。
“既是高秘书丞派你等来,你报出他的名号,只有逃出建安才有活命的希望,我的人会帮你治好伤后送你出城,此后你是生是死,看你造化。”
说罢,他一挥手,两个军卫上前,带黑衣人退下。
羽涅见状心头一急。在她看来,这人不能走。
她要上前拦人,手腕骤然被他一把扣住。他力道不重,却让她半步动不得。
“你就这么放他走了?”她挣了挣没挣开,抬头时眼底已染上几分急色:“他方才可是要杀我,连个活口都留不住,还怎么去指认那个什么高、高书丞?”
他瞥她一眼,垂眸看向她乱动的手腕,旋即松开。
他的声调平直无波:“这建安是士族的建安,你以为你留下他,就能治高家的罪?”
羽涅从未真切体会过士族在这都城的权势究竟重到何种地步,脱口而出的话里带着几分不谙世事的天真:
“为什么不能,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我现在可是公主,还有没有王法了?”
“公主?”他喉间溢出一声嗤笑,却跟笑的本意没任何关系:“一个母家毫无权势的公主,连士族家的嫡女都比不上,这个道理,萧成衍没教过你?”
“我为甚么要他教?”她不懂,他怎么这时候提起萧成衍。
这一点,恐怕连桓恂自己也说不清。方才话出口的瞬间,连他自己都微怔片刻。
他自己似乎意识到奇怪,眉心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于是话锋一转:“顺和公主,建安比怀远复杂得多,这里不是非黑即白的天下,也不是你口中王法能说了算的天下,这里是猎场。”
话音落下,他淡淡瞥她一眼。
不待她回话,他已转身朝大门外走去。
“夜半更深。”
他头也未回,声音隔着夜色传来,恢复了那副标准的臣子口吻:“微臣该送公主回泓峥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