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平民问他:“那您跟着他们,要去哪里呢?这次走了,可还回来吗?我们若让他们将您带走,那是要忘了从前您听我们说话,为我们撑腰,让我们吃饱饭吗?”
“那么多次,您救了我们,让我们过上太平的日子,如今让您蒙冤赴死,我们视而不见,让我们怎么做得到呢?”
秋日的洛京,雨水滂沱密集,不知不觉,郁府门前层层叠叠围了更多人过来。
禁军手里的刀柄握的冷硬发麻,这种规模的民间暴动,不是他能够处理的。
他身旁,跟随前来监察的宦官白着脸,被几名凶神恶煞的百姓围着,惊慌失措大喊:“你们!你们要造反吗!”
“那又——”如何。
一名大汉一声爆喝,眼见他们仍然要带人走,手里拿着棍子,正想要抡他,遥远处,皇城上方,一支响箭突兀爆在空中,惊出一串火花。
城楼之上,有人惊慌失措大喊:“卫王——卫王打过来了——”
大雍末年,养精蓄锐的卫执戟毫无征兆打到洛京,卫王兵临城下,似乎预示着大雍王朝彻底分崩离析的前兆。
自数年前各地叛乱起,各方势力便蠢蠢欲动,除了几个直属州县,其他地方对朝廷已经不若从前听话。
之所以还能维持表面平静,不过是郁临在其中斡旋。
卫执戟是其中的第一反骨仔,势力庞大,但从前他一直偏安一隅,捣鼓他所谓的民生工程,不怎么找事。
没成想,说翻脸就翻脸,还颇为胆大,吞了通州还不够,孤军深入,一路绕道而行,打到大雍老窝来了。
这对他来说其实不是最好的棋。
洛京四周州县并连,许多地方还不属于他,即使吃下洛京,他也不一定长久守住,白白耗费兵力。
赵朗随军北上,本是遵循郁临临行前对他们的委托——数月后蛮族过冬,物资贫瘠之地,他们不敢去找卫执戟,很可能来咬中原。
蛮族凶猛,视大雍百姓如猪狗,郁临让卫执戟在曹县截住他们。
曹县刚好在他们版图之外,却又隐隐相连,护住曹县,对他们没有坏处,这样的人,赵朗都有些佩服了。
只是架不住有人不听话,走着走着,听闻洛京出事,硬是要绕道过来。
“郁先生说他此行必定无事,我们贸然过来,似乎有些莽撞了。”洛京城外,赵朗驱马过来,望一眼层叠密林,委婉提醒。
若是相邻州县有人带兵来救驾勤王,哪怕他们兵粮充足,装备精良,可能也要吃一些闷亏。
“他说他没事,我便不来么?”卫执戟语调冷冽,一身战甲,冷冷看眼前巍峨的城。
他在这里长大,洛京的每一寸砖瓦,他都了如指掌,他放不下这座城,更放不下城里的人。
卫执戟手握缰绳,冷着脸往前,只道:“速战速决。”
他眉眼轻抬,带着一种赵朗熟悉到热血沸腾的轻蔑狂妄:“当初三万残兵对十万蛮兵都不怕,你怕皇帝?”
赵朗一听,又觉得颇有道理,顿时不纠结了,拍马而上。
当年镇南侯府的小侯爷带着卫家的兵重新打了回来。
他没贸然攻城,却一连三天,让人站在城门处,一桩一件,念当年落霞谷一案里,皇帝如何勾结蛮族,诛杀卫家军数十万条人命的真相。
字字句句,证据确凿,满城可闻。
一墙之隔,万众哗然。
消息传到皇宫里,皇帝吓得腿软,他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命人死守城门,绝不能允许卫执戟进来。
然而王朝末路,民心四散。
朝中虽不是每个人都愿意临阵倒戈,其中不乏有忠义之士,对旧王朝尚有情感,视卫执戟为乱臣贼子。
但也不是每个人都愿意陪皇帝一起赴死,总有人愿意奔更光明的前程。
卫执戟目的明确,他与皇帝隔着血海深仇,灭族之仇,非报不可。
三日后,卫执戟突破城门,他深知自己不能久留,并未干扰洛京百姓,只从皇宫里带走一个身形狼狈的囚犯。
而洛京深黑的牢狱里,悄无声息少了一名身姿挺拔的官员。
卫执戟拿了人,悄无声息离开洛京,大军急速北上赶往曹县。
至于他俘虏的两名囚犯,一名被他扔去餐风饮雪,一名被他精细地养在帐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