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着头,手指死死掐进掌心,指甲陷进肉里,可这点疼根本压不住胸口那股翻涌的闷火。
他们从来不听我想说什么,也从来不在乎我想做什么。
在他们眼里,我不过是一头该被拴在田里的牲口,按他们的鞭子走,按他们的算盘活。
吃饭时,爷爷的眼珠在粥碗和我之间来回滚动。
我捧着豁了口的粗瓷碗,能感觉到他的眼珠子在我手上碾过,仿佛在数我喝了几口粥。
奶奶的黑眼珠则钉在我喉结上,看我吞咽时那两粒黑豆就跟着上下滑动,像是巴不得我噎住。
“你有什么打算没有?”他开口,声音因为常年吸烟而浑浊低沉。
“没有。”我冷冷地回应,喉咙里还梗着那口没咽下去的粥。
奶奶作势就要张口骂人,爷爷一拍桌子,碗里的稀饭溅出来几滴。“什么态度?什么态度?”
“养你这么多年……”奶奶突然抹起了眼泪,粗糙的手指在眼角蹭了两下,又悄悄透过指缝观察爷爷的反应。
见他没有软化的意思,她的哭声猛地拔高,变成刺耳的嚎啕。
“我屋出了个怪物啊!从小就教你怎样做人,不要走什么歪路子,现在连对爷爷奶奶的尊重都没了……”
爷爷浑浊的眼球随着奶奶的控诉而暴突,血丝如田埂般纵横交错。
我盯着碗里漂浮的米粒,胃里一阵阵发紧。
他们永远这样,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逼着我低头,逼着我认命。
可这一次,我连低头都懒得装了。
“早知道没用,就该让他冻死,捡回来干什么?捡回来害死我们两个啊……”
我把碗筷重重地往桌上一甩,豁口的碗沿磕在木桌上,发出刺耳的声响。爷爷眼皮跳了跳,奶奶的骂声戛然而止。
我想我的眼睛里应该要烧出火来。
“东边老张家要招赘。”爷爷忽然说,语气像是宣布一件早就定好的事。
“那你可以去试试。”我竭尽全力说出我这辈子最满意的一个冷笑话,然后疯了一样跑出门。
但我还是低估了老一辈的手段。
刚冲出院子,几个早就候着的壮汉就围了上来。
他们像抓牲口一样按住我的肩膀,粗糙的手掌像铁钳一样扣住我的手腕,另一人麻利地甩出麻绳,三两下就把我捆得死死的。
我挣扎,可绳子越勒越紧,粗糙的纤维磨进皮肉,火辣辣的疼。
他们不说话,只是沉默地执行着爷爷奶奶的命令,像押送犯人一样把我往回拖。
我死死咬着牙,喉咙里滚出一声低吼,可没人理会。
在他们眼里,我大概真的只是一头不听话的畜生,得用绳子拴着,才能乖乖按他们的意思活。
“畜生东西!还想跑!”身后传来奶奶的咒骂声。
我慢慢停止了反抗。
我被他们拖进了一间低矮的土屋,门板"砰"地一声砸上,落锁的声音像一把钝刀切断了最后一丝希望。
屋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唯一的光源是从窗缝里漏进来的一线阳光,灰尘在光柱里无声地浮沉。
墙角堆着发黄的稻草,我瘫坐在上面,手腕上的勒痕还在火辣辣地疼。
门外传来压低的说话声,是奶奶在和什么人讨价还价。
我抓起一把稻草狠狠攥紧,干枯的茎叶在掌心碎裂,我操的,这也太抽象了。
木门"吱呀"一声开了。
我以为会是凶神恶煞的张家人,却看见一个穿着褪色蓝布衫的女人轻手轻脚地走进来。
她约莫三十出头,皮肤像浸过牛奶的绸缎,在昏暗的屋里泛着柔光,头发在脑后高高盘起。
她无声地蹲下来,从怀里掏出块素白手帕。
我下意识往后缩,她却摇摇头,指了指我渗血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