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皇帝默许了太子勾结姚敬,害死薛徵。
只是念着胞妹的情谊,不忍心继续赶尽杀绝,召见建安公主,说起从前的事,试图挽回几分兄妹情分。
答应侯夫人,不会继续追究武宁侯的罪责,饶他一条命,还准许他养老,甚至不计前嫌,愿意提拔他们的女婿,这么做,显得他这个皇帝仁至义尽,作为臣子,理应感恩戴德,不该再奢望太多。
这些话,程明簌没有告诉薛瑛,在此之前,她还在期盼她的舅舅醒来,为薛徵翻案。
薛瑛并不喜欢皇帝,她名义上的舅舅,小的时候她还很亲近皇帝,皇帝说,他子嗣不多,没有女儿,便将薛瑛当做公主一样宠,幼时,连许多宗室女都比不上薛瑛日子逍遥。
大家都笑谈,说如果陛下有了女儿,一定会将公主宠成大魏最耀眼的明珠。
可是等他真的有了女儿,薛瑛记得,那是个比她还小三岁的女孩,两年前被皇帝亲自下旨送去了北戎和亲。
年初的时候,北方传来小公主的死讯,那个时候,小公主也才刚及笄而已。
从公主去和亲开始,薛瑛就再也不喜欢她的皇帝舅舅了,看到他的时候甚至会觉得阴寒可怖。
现在她想明白了,那个时候,皇帝刚登基,皇位不稳,臣下虎视眈眈,宗室里狼子野心的叔伯也试图将他拉下马。
所以他亲近胞妹一家,因为薛家是他唯一可以信得过的势力。
那个时候没有君臣之分,只有兄长、妹妹、妹夫,以及两个外甥。
可到了后来,皇帝的位置坐稳了,他又变成高高在上的君主,生杀予夺,亲子也不会心软。
吃饭的时候,薛瑛心不在焉。
程明簌给她夹喜欢的菜,她都没什么兴致。
“你怎么了?”
程明簌担忧地看着她。
薛瑛神色忧虑,慢慢放下筷子,轻声道:“陛下提拔你,是因为想要补偿薛家吗?”
程明簌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点头。
“那你小心些,君恩不是谁都能受得住的,一定会有人记恨你,也许过段时间,他又会觉得,对薛家还是太仁慈了。”
程明簌惊讶于她会说出这些话,她平日没心没肺的,第一次这么认真地叮嘱他。
程明簌心头动容,点点头,“我知道。”
薛瑛端坐在对面,脸上仍是忧心忡忡。
薛瑛懂得不多,近来也慢慢琢磨出,她的皇帝舅舅,不可能为她的哥哥翻案的。
对太子不轻不重的责罚,就将事情揭了过去,外人都说他仁慈,竟然没有将牵涉谋逆案的薛家一网打尽,他给自己赚足了名声,威风,为子嗣扫清了障碍,那薛徵是什么呢,为他的天下卖命数年,连功臣身退的结局都换不来吗?还要被用勾结外敌这样的罪名羞辱。
他和太子一样,都不是好东西,只是比太子更善于伪装而已。
薛瑛心里升起几分恨意,很快又被无力填满。
她虚弱地垂下手,慢慢地吃完了饭。
程明簌收拾了碗筷,离上职还有一阵,小窗半开,幽幽地吹进来清风。
薛瑛躺在榻上午睡,身后的被褥轻陷下去,程明簌从后抱住她,低声道:“今日的饭菜不合胃口吗?你没有吃多少。”
薛瑛蜷缩着,睁开眼,肩膀微抖。
程明簌发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哭了,无声无息,眼泪一点点洇湿枕面。
程明簌握着她的肩膀,将她转过身来。
薛瑛两眼泪潸潸,长睫湿透,眼尾通红。
“我没有胃口,我吃到这些菜,我想到从前,哥哥也经常买相庆楼的饭菜给我吃,夫君,我想哥哥了。”
薛瑛钻进他的怀里,眼泪落在他的衣襟上,落下几个小点。
她脆弱轻薄的皮肤泛出来红,削白的手指紧紧抓住他的衣袖,朦胧的泪眼望了望他,“夫君,我吃不下饭,睡不好觉,我总念着还在外面的哥哥。”
薛徵的尸体到现在都没有找到,姚敬倒是送回来一具被野兽啃得七零八落的尸骨,但薛瑛不相信那是薛徵。
她想要一个人,能为她的兄长报仇。
程明簌是个很好的人选,但他一开始人情淡漠,对什么都不关心,面对侯府失势,甚至也曾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薛瑛想要拉拢他,想要他心甘情愿地为薛家卖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