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脉象细迟而短,应指散涩,血行滞阻之象昭然,此乃血枯气败之凶兆……”嘉和帝将脉案重重拍在桌上,厉声道,“太医院里的脉案不是写的什么脉息和缓,凤体安康么?这血枯气败从何而来的!”
沈宗芳捡起早被他扔到一旁的太医院封存的脉案,一边翻一边淡淡道:“皇上息怒吧,太医院这脉案有诈我们早就知道,何必现在动气呢。”
“就这样明目张胆……”嘉和帝重重喘了口粗气,“查,一个不留的查。严老太医这份脉案可看得出什么时候出问题的?”
“大约从吃了先帝所赐的养生丹开始吧。但那时先帝服用的养生丹并不见什么异常,应当是有人调换了给母后的养生丹……或者是在药材上做了什么手脚。”
嘉和帝略一思索:“当年负责药材采办的,不就是福安大长公主的驸马钱恪么?”
他气得连说了好几个“果然”,恨声道:“可恨这老狗早已不在人世,否则朕定要把他剔骨剜肉!”
沈宗芳道:“钱恪就算尚在人世,也不过是福安公主手里的牵线木偶罢了,算不了什么人物。但他这一死倒是便宜了福安公主,她把这些事都推倒钱恪身上,谁能让他还阳来问话。”
嘉和帝脸色阴沉了下来。
事实上福安公主确实如沈宗芳所说,装傻充愣推说自己一概不知。
“驸马在外头的事并不会和我商议,何况他去世十数年,就是提过几句也早就忘了。”
“先继续查,这样的事岂是她装傻充愣就能过得去的?严老太医可还留下了什么有关这养生丹的猜测?”
“有,”沈宗芳拿起嘉和帝桌上的脉案,翻到一处指给他看,“严老太医疑心是有人用‘青矾’替换了养生丹里的药材,才致使母后气血两亏。”
嘉和帝冷笑了一声:“人查不了,就从药查。”
沈宗芳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原本在殿外候着的大太监徐公公惊呼了一声,快步走了过来:“皇上,王爷,出事了,李公公那边伺候的小太监不当心,一壶滚水全泼在了李公公肩头……”
嘉和帝拍案而起,和沈宗芳对视了一眼。
李谨被许家囚禁拷打多年,莫说人已经脱了像相看不出本来的模样,脸上还横七竖八多了不少伤痕,原本要证明他的身份就并非易事。
好在他左肩有一个胎记,这是宫里的老人都知道的。
这小太监,当真是不小心?
-
福安公主又端茶送走了一波来打探消息的客人,气恼的一甩手把茶盏搁下了。
许家当年就一再保证风吹灯灭,都收拾得干干净净再没有什么首尾,如今依会儿一个严零榆,一会儿一个李公公,又是怎么回事?
幸好驸马去世多年她还能拖延一阵,但沈宗芳既然要查,只怕他手里不止严零榆和严老太医脉案这两件事,万一真让他翻出点什么来了……
福安公主越想越懊恼,若是早知如此,她说什么也不会把商队交给许家,好歹他们不是一条船上的做手脚也方便。如今反倒是她自己投鼠忌器了!
魏嬷嬷收拾了茶盏,低声劝道:“殿下不用担心,当年我们不是留了一盒子许家给的青矾么?真有个万一,我们就说只是帮许家做事,并不知道里头的东西有什么用。”
安静伺候在一旁的明桐插嘴道:“要我说,这留着非但不是脱罪的物证,只怕是自食其果的罪证了。”
魏嬷嬷皱了皱眉想让他住口,但福安公主已经问道:“这话什么意思?”
“倘若七王爷找了什么理由来搜查公主府——殿下恕罪,这样的事七王爷想来是做得出来的?那搜出这青矾,可就不是我们说‘是许家送来的’就能搪塞的了。许家没有青矾,公主府却有,许家说不定还要反咬一口呢。”
“殿下如今又说了驸马爷在外头的事殿下不清楚,那许家若是也推给驸马主使,这罪过反倒是都落到公主府头上了。”明桐贴近了福安公主,轻声道,“我看倒不如赶紧毁了干净,既没有凭证,要问就去九泉之下问驸马爷。”
魏嬷嬷见福安公主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更是眉头大皱,对明桐道:“公子今日也累了,不如早些去歇息吧?”
明桐当然听得出这是逐客令,见福安公主没开口他不申辩,微微点了点头就退到了一旁。但他并没有走远,走了几步就停下了仔细听屋里主仆二人的对话。
魏嬷嬷道:“殿下,那明公子哪里晓得这其中的厉害,我们留着这青矾不是为给皇上和七王爷看,是为了警告许家。若是当真毁了,许家不是越发肆无忌惮?那明公子本就是许家送来的,殿下可不要对他掉以轻心。”
福安公主笑道:“嬷嬷多心了,他算什么许家送来的?许家若是把他当回事,或是助他考个功名,或是给他作主送回明家才是正路,怎么会送来我这里?放心吧嬷嬷,我也不过是见他知情识趣罢了……”
后面的话明桐没有听下去了。
他木着一张脸在公主府里闲逛起来。
是的,这是谁都懂的道理。
当初明鹤要送他回老家,他知道这就是拿他当弃子的意思了。明芷的婚事分明明芩才是一力主张,可明芩背后站着的是许家,她代表的就是许家的意思,明鹤哪里敢把明芩放到台面上来?
只有他,什么也不是,说扔就扔了。
他才不会认这种命!
可是当他想法逃了出来,却发现自己无处可去了。回明家不过是自讨苦吃,他只能去找明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