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沉入寂静。
说出后的话无可挽回,是解脱也是绝望。陈尔若捂住脸,压抑不住哽咽,眼泪一颗颗往下掉,渗入指缝,淌进嘴里,湿咸如雨:“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会这样……求求你……”
真相赤裸高悬。
长久以来的疏远、漠视,乃至抵触……是因为她想杀他。如此荒谬的原因,嵌进答案的凹槽竟无比完美,足以解释一切问题。
“这么多年,你一直想杀我……你不想动手,所以你要瞒着我。这才是原因。”
陈宿不禁笑了,低低的笑声和剧烈的咳嗽声交替,他弯下腰咳嗽,几乎要把血全部呕出来,却在某一刻骤然停住,沉默片刻,他的声音变得很轻,风吹一吹就像蒲公英那样散开。
“我想爱你,从来不敢说……你想杀我,也不敢说。”
满地的血,流淌的血。
在地上,也在心里。
她的啜泣声止不住,哭得几近失声:“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控制不住……对不起……”
陈宿漠漠她悲不自胜的样子。
其实他该骗自己,她是全然无辜的。她无法控制自己的能力,不想伤害他,为了保护他才不得已远离他、疏远他……真的吗?
他突然憎恨他了解她远胜她自己。
他了解她谎言下的心虚,苦衷下的私心。
越了解才越绝望。
她说,她不想伤害他。
却日复一日对他冷暴力。
她说,她在意他。
却任由他在谎言织就的铁笼盲目冲撞,撞得头破血流,如困兽般发疯。
最后她哭着说,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不是故意的。
她不敢告诉他真相,到底是怕伤害到他,还是怕承担告诉他后带来的负罪感?
其实答案足够明确了。
因为爱虽然矛盾,却决不会如此残忍——残忍到将他推上加害者的刑台,只为削薄她心头的重负。
事到如今,他也终于明白,她为什么一味地在他面前表现怯懦,纵容他用冷言冷语伤害她……惹怒他,再低声下气地向他道歉。
如果她借此缓解了愧疚,那他的感情呢?
他无处发泄的痛苦,日渐积累的恨,难宣于口的爱,他的委屈,他的迷茫。
他的感情呢?
她真的在意过吗。
沉默蔓延,断断续续的泣声渐渐停住,她伸手抱住黑蛇,将它收回识海,然后跌跌撞撞朝他走过来,颤抖的手抚上他的脸,红着眼,嘴唇翕动,对他说了些什么……总之,又是些恳求道歉的话。
耳畔的嗡鸣声愈来愈响,像坏掉的机器,识海被撕裂的口子也在扩大,疼痛步步蔓延。陈宿垂下眼,一动不动,任由她流着泪,心疼地擦掉他下巴上的血。
这一刻,他在想。
他想爱她,从来不敢说。
她想杀他,也不敢说。
那如果他让她杀了他。
她能不能来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