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了一声,“咔嚓”一声锁屏,赵归璞将手机揣回兜里,抬起手,擦了把下巴,搓掉一点干掉汗液结晶的盐粒。
从口袋里掏出防滑手套戴好,在不远处安叔的惊呼中,男人一只手捉着集装箱的边缘,翻身灵活一跃而下——
结实的肱二头肌在一瞬间爆发力中青筋凸起,下一秒男人于集装箱密集狭窄的缝隙空间中稳稳落地,如大型猫科动物落地,工字背心下蝴蝶谷凸起一瞬,而后放松。
“年轻真好啊。”
安叔从另一个集装箱后绕出来。
此时,在确认搭档就位后,男人迅速攀爬上独角的一个尚未固定的箱体,将特制的扭锁插到集装箱底部之前安装好的角件,旋转手柄,卡紧——
一系列动作如行云流水,一个集装箱的挂锁就完美完成。
赵归璞直起身:“安叔,还有几个没装?”
“好像还有五个……怎么,突然有事急着走啊?”从脚下集装箱阴影缝隙中传来中年人的声音。
“刚才喊你快点你拖拖拉拉,现在晓得急!”
赵归璞抬手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低头笑了笑。
“一会有人找我。”
“怎么,约会啊?”
安叔笑嘻嘻的问。
年近五十岁的Beta是赵归璞今天的工作搭档,身为集装箱扭锁操作工,他们是码头最辛苦的基层工作岗位之一。
身为锁工,他们两两一组,每天的工作内容就是将集装箱放置到船舶、火车或卡车底盘上后,手动安装扭锁,确保其在运输途中不会移位。
重复挂锁、解锁的机械活动,徒手攀爬、穿梭于集装箱之间,内容枯燥又危险,工作强度高且辛苦——
锁工几乎是码头上包工最日常招聘的工种。
三日前,一名包工招来锁工老赵。
没有什么江城船王赵归璞,只有沉默寡言的锁工老赵,他吃苦耐劳,做事麻利,从来不废话只是埋头苦干,很快就以临时工的身份,获得了工友们的认可。
午饭休息时间,身为这几日老赵的搭档,安叔问过老赵从哪里来。
老赵说自己就是江城的人。
安叔说那怎么不做合同工,还有工头提供三险可缴,听说澄心码头在被赵氏收购,很快就会迎来大地震,听别人说,工作情势一切向好。
当他说完这话,老赵笑了笑,垂下眼皮讲:“我啊,还没想好何去何从。”
锁工老赵从身份到履历到工作目的什么都是假的,来到澄心码头做苦力基层的活儿三天,他就说过这一句真话。
……
身为江城人民心中的传奇,十六岁接手家业力挽狂澜的商业之神,Omega眼中的钻石王老五,赵归璞其人,其实并不是没有一点私人怪癖。
是有的。
十六岁被管家仓伯和律师从学校的课堂上叫到走廊时,他以为赵秋实死了。
结果车开出校园,一路开上大路,被迫在暴晒的烈阳天站在澄心码头确认自己家的船舶清单,听律师讲一些听不懂的债务情况……
那一天,赵归璞记忆深刻。
本应该在教室里吹着空调做竞赛题的他,被烈日晒得几乎晕倒。
酷暑中,他咬着牙登船,用双手一寸寸的确认船舶状态,面对面与以为他什么都不懂就想着糊弄他的船员周旋。
那时候的他心烦气躁,觉得人生到此为止,实在是没有什么盼头,也看不到什么盼头。
然而心中的不适应,绝望与对父亲的愤怒,却在站在码头,听到远方传来的一声轮船汽笛声时,突然烟消云散。
码头上,基础工种来来去忙碌着,如蚁巢中的工蚁。
来来去去的码头工穿着简单的白色背心,或者干脆赤裸上身,扛着重物或者在集装箱上敏捷的爬上爬下……
他们每日重复着简单又机械的体力活,生活没有大起大落,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奔头——
但他们好好的活着。
遇见开心的事,或者是讲了个笑话,也可以笑出声。